《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45、第二十一章 独闯虎穴（下）

　　来的是一名女子，袅袅婷婷，如梦似幻。在夜光石各色模糊光晕中，她仿佛是从画里走出，腾云驾雾，巧笑倩兮，叫人心驰神往，自惭形秽。隐隐有琴声自阁楼传来，行云流水，如无数个声音，呼唤着人们心底最热切的渴望。
　　雪韵目光一凛，瞄见茹升面色异常，步子不自觉向前，忙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朗声笑道：“烟非阁主，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倾国倾城。”她下意识凝聚灵力试探对方，却在烟非身前一丈处碰壁。一个强大的结界正庇护着这座阁楼与阁楼中的一切。
　　烟非面色不变，咯咯笑道：“雪剑剑主言重了。不知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啊？”她媚惑的声音带着万种风情，撩人心弦。
　　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夜光石中风一般穿梭着几道人影，似正按五行八卦之道，变换出复杂的阵法。楼中琴声不绝，像是一首乐曲，又像是一曲剑诀。
　　雪韵兀自浅笑：“我只是想来看看，‘天定伯仲’比武大会上，胜了我清风、无痕的杀手，究竟是怎样的人调教出来的。”她暗暗握住一支夺命镖——那是焕给她的，只剩下最后两支。在摸不清对方强弱时，用夺命镖试探最为有效。
　　烟非眉梢微挑，俄而道：“正如你所见，莫家姐妹与珞鑫都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们都是习武之才，倒也不用我多费心。”她忽而话锋一转：“雪剑剑主可是稀客，不如入我枫血阁一叙，也好过在此受累啊。”她眼波流转，精光一闪即逝。
　　“也好。”顾不得茹升的制止，雪韵大步迈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无所畏惧。然而见茹升面色苍白，雪韵在走入结界前停下，道：“茹雪，烟非阁主慷慨好客，你也实在多疑了。我且与她把酒言欢，你又何必巴巴跟着？快走，别搅了我的兴致。”
　　茹升蓦地一怔，半晌方道：“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那茹雪便告辞了。”言罢，她恶狠狠扫了烟非一眼，不甘心地一咬牙，转身就走。
　　在烟非还未有所动作前，雪韵一步跨入结界，牵起她的手道：“终于赶跑了这个碍事的随从。风雪山庄还当我真是来摸清枫血阁实力的呢。我听楼上姐姐的琴弹得真好，不知能否有幸一睹芳容？”

　　蓄势待发。
　　既然箭已在弦上，为何不发？
　　尽管入了阁，雪韵仍摸不清敌人的数量。可若不掌握主动，就连一丝生机都没有了。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杀意目光，如针一般密密地扎在心上。
　　她暴喝一声，雪剑赫然出鞘！滚滚龙吟，随着刺目银光嘶声呼啸，睥睨天地！就在这一刹，她凝聚内力，投出最后两支夺命镖！看似娇嫩的花瓣于虚空之中迅速绽放，化一为百，化百为万，封住四周每一个角落，自然也将明里暗里所有人笼罩于镖雨中，断尽后路。
　　雪韵运足身法，顷刻掠上横梁。透过剑光，她清晰地看到下方情景——除烟非外，还有约莫二十人藏在暗处，此时正被夺命镖一击震得略显仓皇，手忙脚乱地对付俯冲而来的根根“麦芒”。唯独一人神色淡然——烟非。
　　喘息间，暗处几人眸中闪过异色——血红瞳孔，纯黑眼白！果真是血魔教徒！
　　万俟雪韵心下狂喜，只待夺命镖散尽，便可使出“昆仑古咒”，逼迫魔物动弹不得。
　　却不知她只顾观察众人眸色，竟一时间忽略了最为神秘莫测的枫血阁阁主。身后破空声起，她大惊，举剑格挡，仍觉肩头一凉。回首对上烟非凛冽而不乏媚惑的双目，雪韵不怒反笑，强敛内力，一掌拍在对方胸口，身形微动，已掠下横梁。
　　脚甫沾地，她右手于虚空一划，阁内顿时溢满芬芳，凭空开出朵朵小花，摇曳落下。
　　血魔教徒吃一堑长一智，以为那花是什么更厉害的东西，纷纷拿起手中家伙竭力防备。然而力不从心，浑身力气仿佛被陡然抽空，逐渐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维持，个个瘫倒在地，意识模糊。又过片刻，每人头顶泥丸穴升起各自一缕黑烟，消弭虚空。
　　直到屋中声息全无，雪韵方不再念咒，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肩头隐隐作痛，似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衣衫流下。她无暇顾及，确认每一名血魔教徒都失去意识，这才舒了一口气。
　　从羊入虎穴到反客为主，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若屋内有一人不是血魔教徒，自己在屏息念咒时就会被一剑封喉！几滴冷汗从额角滚落，雪韵吐出两口浊气。这的确有些托大，但让她看着同伴身陷龙潭虎穴而无动于衷，她办不到！自己的命并不比任何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更精贵，为何受尽凌辱的是他们？
　　万幸，一切顺利。
　　她又望了一屋子倒地的血魔教徒一眼，踌躇着是否该送他们归西。若换做是焕或是聆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赶尽杀绝。但……雪韵轻轻叹息，自己不如他们狠心，也不愿剥夺他人性命。魔魂之力散去，他们失去魔功，对妖界也再无威胁了。
　　念及此处，万俟雪韵闭目调息，聚敛残余灵力，凝成几股，溪水般向四周散去。灵力所及之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她的感应。确实，枫血阁内身怀武功者都已在此，毫无遗漏。阁楼上仍留有一道呼吸，应是那弹琴之人。不过那人不但体质羸弱，更已陷入了昏迷。
　　灵力深入地底——一片空旷。然而探入二十来丈时，雪韵惊喜地发现了两道几不可闻的呼吸，以及同为花妖的熟稔气息。
　　那定是茉与莨！
　　确认同伴的位置就在脚下，雪韵拿雪剑划开地面，掀起一块地皮。映着屋内蜡烛明灭闪烁的光亮，她看到了地牢中奄奄一息的茉与莨。见昔日何等豪气万天的五部之主沦落到此境地，身为“妖界之王”的万俟雪韵不禁羞愧难当。
　　她当即救了二人，缓缓渡以真气。不知被困了多久，他们脸上早已失去了光彩，双目凹陷，瘦骨嶙峋，宛如一下苍老了百年！茉的手、腿都有些腐烂，莨的肩、腹部亦受了多处剑伤。
　　眼眶不自觉地湿润。
　　蓦然，脖颈一凉！
　　“呵，雪剑剑主，万俟雪韵……没有想到吧，我并不是血魔教徒，只是被你一掌打昏失去知觉罢了。哼，本以为吾命休矣，谁知你竟妇人之仁，放了我一马。真是自作自受！”
　　雪韵登时喉头一紧，无言以对。烟非手中的剑贴在她肌肤上，冰冷剑气侵入体内的每一处，叫她微微战栗。
　　阁楼突然有了轻微响动，二人脸色同时一变。
　　“娘？”清脆动听的嗓音，紧接着是悉悉索索的声响。
　　烟非大喊：“笑儿，别下来！”
　　转瞬，冷峻银光湮没了一切。烟非只觉剑端一沉，心下骇然，匆忙后退。一道剑气于小腹前半寸险险划过，薄衫尽裂，暴露出她如脂般的肌肤。
　　雪剑！竟忘了提防这把与主人心有灵犀的绝世宝剑！
　　情势瞬息万变，烟非已然失去先机。雪韵微微喘息，手中雪剑不若方才盛气凌人，却包裹着一层淡淡蓝光，晶莹剔透——这是雪剑剑主仅剩最后两成力量的标志。
　　“呵，哈哈哈哈……”烟非霍然大笑，“还有不到两柱香的工夫，我精心调教的杀手们就该醒了。万俟雪韵，敢不敢跟我赌一把？看是我与你之间，谁才是胜者。”她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眼角现出几丝浅浅皱纹。
　　雪韵眉梢一挑，吟吟笑道：“也好。”话音未落，她身形微动，骤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