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十九章 苍天之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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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魂强颜笑道：“好久不见。你们修炼得如何？仙人……是否还忙于妖界少女之事？”她资质过人，早已登仙，本可在仙界逍遥。然而为了仙人对叶之焕的承诺，她自愿放弃躯体与仙的身份，来到难水之滨，成了渡魂入道的夜叉。
“仙人擅用仙术，已犯天怒。帮那无理少女重伤魔界至尊后，便引来使者，遭到天谴啦！”日魂撅起嘴，“现在人间之事由使者接管，要等半年后仙人才能回来。这半年……这半年，根本就不可能太平嘛！”他碎碎抱怨着，眸子里却藏不住哀伤。
“能回来……毕竟是好事啊。”月魂勾起嘴角，“好歹仙人还是仙人。使者下凡，定要修正妖界少女他们的命运，在劫难逃。仙人走前，没有说些什么吗？”这话是径直在问一旁的少女。
星魂似是堪堪缓过神来：“仙人道，不能与万俟雪韵，订‘唤魂之约’。”她顿了顿，“月魂，你……应该还未与妖界之王碰面吧。那便好了。仙人还说，要我和日魂好生护着你，一同对付那些昆仑道士，绝不可让你进引魂……”
“是吗？”月魂神情复杂，截口道：“那可真是凑巧了。万俟雪韵正与鬼界之王尸舜洽谈，再过不久，我就要随她去救一个人了。”
日魂瞪大了眼：“那……‘唤魂之约’……该不会……”
黑衣女子唯有苦笑：“果真……在劫难逃啊……”
道行高深的妖界之王，仅一滴血便抵得上她修炼百年。定下“唤魂之约”，是她解除聚锡楼二公子心脉封印的条件。不单如此，此后五年内，她夜叉月魂的安危，由万俟雪韵全权负责。若她不慎被昆仑弟子收服，万俟雪韵也不得不依约同时化为魂魄，被一并关入昆仑派引魂钟。
但万俟雪韵是妖。
念及此处，鬼仙月魂喉头一紧。倘若……那么等待妖界之王的，便是——灰、飞、烟、灭。
※九天之上※
半年，人间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天，二千一百六十个时辰。但时间一物，永远没有绝对。它可以凝结于回眸之间，亦可流逝在恍神的刹那。
超越生死的神，摆脱轮回的仙，在你们尊贵的脑中，半年，又是多久？
血迹斑斑的墙，牢牢禁锢的锁，冰冷压抑的漆黑，战栗不止的喘息。
天谴，天谴……
他曾经何等畏惧，如今却视若无物。
……
“半年，依你所犯的天条，只需半年，便可恢复自由。”
“那可多谢五姑娘了。”
“不必谢我。除你之外，众神仙中无一愿下凡看管人间。”
……
无一愿看管人间？
神仙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修炼千年，待真正登仙他才明白，世间最悲哀者，莫过于这些无生无灭的高贵生命。摆脱人间喧嚣，获得了所向往的宁静，在时光寂寂流淌中踩上一块基石，自以为将一切抓在手中，便无视了胸膛跳动的那颗心里，空虚无味的深渊。
他从未忘记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有思想、有情感、有欲望的人。
人是最复杂的生灵，源于人间是六界的中转站。
鬼欲成人，妖欲成人。鬼与妖，是低贱不被认可的生命。唯有成人，他们才能说服自己曾真真切切地活过。人欲成神，人欲成仙。人看尽了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厌倦了有限的短暂生命，他们要永恒地存活。人，因为欲望，而入魔、成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痛恨被玩弄的命运，意图凭一己之力掌控一切。
正因如此，人才拥有更多。
正因如此，他甘愿在人间寂寞。
直到一只小小的花妖，粉碎了他的空虚。
……
千年前。
青烟袅袅，兀自缭绕。
“仙人，她闯入了最后一个结界。”黑衣少女面色沉静，“‘昆仑古咒’与妖王戒不愧是妖界至宝，竟能与仙力抗衡。”
当时，日魂与星魂还未入门，而月魂业已修炼成仙，只待仙人渡她上天。
叶之焕就这样闯进仙境——一枚戒指，一句古咒，甚浅道行，与一腔充斥着不甘与坚毅的热血。她踏着芬芳而来，宛如花中之仙。眸中的寒意，如昆仑山顶万年不化的冰雪，彻骨、刺目。
她于遍地缤纷间翩然轻立，冷然望着远处一座小小的屋舍——那便是古书中，人间之仙的住处。
虚空飘来一阵天籁：“你是何人，来做什么？”
她默然。
而他，懂了。
拦住复欲开问的月魂，他心念稍动，门徐徐摇开。
“进来坐吧。”
他知道她已支撑不住——“昆仑古咒”与妖王戒固然强大，可任何一只妖都没有能力长时间同时驾驭两样。
沉默的时光，寂寂流淌。
他听到了她的愤懑。
我恨。
我恨。
我恨……
……
四周忽而明亮。
“哒”，镣铐松开，仿佛重量不存在似的，他飘然而起，穿过血迹斑斑的壁，上升、上升，不住上升。在那里，等待他的是无情的判刑者。
……
——我恨……
——那么，来交换。
……
往昔的片段总是影影绰绰地浮现。或许这是支撑他忍受一切的动力。
“投入，铸——剑——炉——”
话音甫落，他仿佛掉入了炙热的火山口。
……
我要你的……
我要你的……
我要你的……
……
爆裂般的痛苦残忍地融化着他的躯体，火舌攒动，争抢着吞噬他体内澎湃的热血。沸腾，一切都在沸腾。他颤抖，他战栗，他抑制不住地嘶声呼啸！
“不要！不要！不要！”
……
我要你的……
……
我要你的，情根。
从今往后，背负沉痛命运的不再是你。
你，自由了。
※昆仑洞※
雪白的岑寂。
叶之焕独自一人立于崖边，默然遥望着远远近近起伏的山峦。覆被的冰雪，不知要到何时才会消融，裸-露黑褐色的贫瘠土地。洞里的她们，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阳光了。这里明明离天那么近，为何总也得不到温暖的眷顾？
她又想起了千里之外的那位人间之仙，嗤笑。
所谓的自由，现在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那是将她推入无尽深渊的力量，迫使她身陷泥淖无法自拔。唯一的益处，仅是除去情根后省去许多麻烦，而已。
但这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己固执与莽撞的后果。
皑皑白雪，纯洁得仿佛一颗不曾染指尘世的心。
堇衣女子轻轻走出洞口，望着那抹消瘦的淡黄背影，不禁叹息。
“茹升。”叶之焕倏然道，“我总有不祥之感。青呢，她在何处？”
“已离开难水之滨，明日就到京城了。”因木总部隐蔽难寻，领主茹升时常常现于昆仑洞。她是五部之首中资历最老的，也是现下唯一与焕同辈的花妖。
叶之焕微微蹙眉：“去京城做什么？”
“听闻聚锡楼二公子罗剑塬与王交情匪浅。巧的是上月江湖传出消息，聚锡楼四处找寻鬼界夜叉。王自难水之滨前往京城，难不成是要管这闲事？”茹升眼波流转，似对此事颇感新鲜。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叶之焕不禁退回两步。她道：“罢。你若得空，便下山助她救出茉与莨。血魔尊重伤未愈，我欲趁此良机收复金、土两部，可惜时日不多。若能寻得魔魂寄主，可就……”话未言尽，她霍然眼眸一亮：“呵，我竟忘了此事了。”
远方惨白天空若隐若现的绯红，可是上苍投来的怜悯眼光？然而又有谁需要这种施舍的怜悯？世间本无命运一说——只是胆小者怨天尤人的借口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十九章 苍天之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