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28、第十四章 偃旗息鼓（上）

　　雪剑剑主回归江湖，平静三年，武林风云再起！七日内，风雪山庄扫平沿海一带叛党，重树雄威。众倒戈帮派纷纷投降，复归入风雪山庄门下。听从万俟雪韵号令，四万精英一路北上，抵达汾州，处理灵溪庄遗骸之余，选取更北方的并州，重建分庄。而夜语庄庄主郁琪风，则率七百人往湘州进发——有消息传出，缥缈宫已于此处聚集各大门派，共同商讨击溃风雪山庄之事。
　　整个江湖沸腾了，万俟雪韵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称她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亦有人认为，此人行事歹毒，更甚独孤聆风，终成大害。一时间，风雪山庄又站在了风头浪尖。反观与风雪、缥缈齐名的聚锡楼，则无任何动静，仿佛置身于江湖之外。
　　几个月前被缥缈宫炒得沸沸扬扬的“雪剑剑主失忆”一事不攻自破，眼看风雪山庄就要重新称霸，缥缈内部亦因紧张而紊乱，甚至传出九堂主之一叛变起义的消息。宫主凌霏雁首次率人马亲临湘州，只盼削弱风雪实力。
　　就在众人以为斗争双方仅是风雪山庄与缥缈宫时，聚锡楼忽然介入，领头的竟非二公子罗剑塬，而是那素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罗霖姗！
　　三足鼎立，鹿死谁手？

　　※湘州※
　　深秋，萧瑟的风飒飒而过。白衣少女濒水而立，闭目任凭凛冽寒风呼啸，仿佛身临异境，别有一番滋味。腰间的银色宝剑依旧沉重，如同肩上所担，但她无悔，只为寻找过去的印记。一个人可以没有未来，却不能没有过去。若不知自己究竟是谁，存活又有何意义？
　　“什么时候到的？”淡若清水的语调，不冷不热，似无情。
　　白雪一笑，眉宇间竟有丝毫超然之意：“刚到。并州有他们三人便可，我留着也没意思，不如来这里帮你，还能稳稳人心。”
　　“‘稳人心’？”那人嗤之以鼻，“倒不如说是‘散人心’吧。”
　　双眸一暗，白雪却不气馁：“郁庄主，你就这么讨厌我？”
　　郁琪风冷笑一声，拿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少女一眼，道：“不是你，是万俟雪韵。说消失就消失，留下个烂摊子给我们处理，实在是可恨之极。哼，你倒也奇怪，挺吃她这一套。我倒想看看，十二月初一的‘天定伯仲’比武大会，你要如何收场？丑话说在前头，此战你若不出，现在所做的一切可都是枉然。”连嘲带讽言罢，他转头便走。
　　白雪呆立在原地，直到远处飘来句冷淡的问：“愣着干嘛，你还真想‘散人心’？”

　　※青鸳坊※
　　天边方泛起鱼肚白，温和的日光便洋洋洒下，一时间将这座湘州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裹入耀眼的金色中。坊内已有六七桌客，静静品茶，聆听流淌在虚空中的丝竹之乐。一曲奏毕，紫衫女子恭谨欠身：“昀儿技艺不精，还请各位爷海涵。”
　　“精，精，怎会不精？”一胖脸汉子乐得唾沫横飞，“昀儿来，爷要好好赏你！”他猥亵的目光如信子般吞吐着，毫不忌讳地粘在紫衫之上。昀儿亦无所警觉，受宠若惊似的一笑，抬步泰然走向那一触即发的危机。
　　角落里一名少年别过头去，举杯抿茶。与他同桌的另一人头戴斗笠，看不出是男是女，却在汉子一声高呼后，将手中瓷杯握得更紧。少年瞥他一眼，目中微有不屑，然而飞快地用余光瞄向不远处另一桌客——一男一女。
　　杯碗碎裂声骤起，那汉子拉扯着昀儿的衣衫，一面贪婪嗅着：“乖，不要躲，一会儿客多了就不方便了。快，让爷亲一个。”他凭着一身劲，“唰”地撕开了薄如轻翼的紫纱。昀儿拼命挣扎：“爷……青鸳坊的姑娘从不卖身……”汉子却越发兴奋，将怀中的人儿按上桌，啃食猎物般吻着。
　　“够了！”长剑抵住汉子脖颈，“放开她！”
　　旁观的少年胜利般隐隐笑着，果然，女子永远都看不惯这等轻薄之事。他有意无意抬目望了同伴一眼，见他满面通红，便不禁调谑地笑了。剑光忽闪的一霎那，坊内其余人一哄而散，只剩三桌。几乎是同时，几十名腰佩大刀的官兵无声无息跨入，堵住了所有出口。
　　那是一名绿衣少女，手中有剑，剑鞘却在同桌的少年身上。她愤怒地拉开那汉子，大喝：“你也当真风骚至极，为什么不反抗？”她冷冷看着仰卧于桌上的紫衫女子，“别以为我什么不知道！快给我把凌霏雁、冷如霰叫出来！”
　　昀儿带着泪痕，起身理好胸前衣衫，怔怔盯着面前的少女：“姑……姑娘，青鸳坊没有这两位姐……”话未言尽，却见冷峻银光乍起，绿衣少女挥剑出手，劈向昀儿右肩。然而剑刃硬生生停在半空，离那抹紫色仅差一寸！
　　“你是料准了我不会杀你！”绿衣少女怒火中烧，却努力克制着，抬手将剑扔给身后的男子，深深吸了口气：“罢了，问你也一样。那日杀害我二哥的人马，是不是你缥缈宫所派？别装傻，我可知道你差人去杀万俟雪韵。二哥对她一往情深，他俩当时定在一起！”
　　昀儿懵懵懂懂地听着，不语。聚锡楼大小姐罗霖姗咬咬牙：“好。如今二哥危在旦夕，我只求冷如霰出面相救，聚锡缥缈间的矛盾就一笔勾销！”
　　“好！”爽朗男声蓦然响起，“只要聚锡楼答应围剿风雪山庄，我便替二宫主应了此事。”一人挑帘而出，正是无痕！
　　罗霖姗却有些迟疑，脸上神情瞬息万变，最终不得不回头看了同桌的男子一眼，这才下了狠心：“是你们挑起纷争在先，现在怎地跟我们谈条件？你看好了，这里已被我的人包围，只要一声令下，城外五千精兵立即相援。我聚锡楼，绝不与风雪、缥缈中任何一方为敌！”
　　坚定的话语回荡在偌大的青鸳坊内，无痕淡然地笑：“大小姐这话说得不对了。我们派人杀雪剑剑主，与聚锡楼何干？二公子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可有人能证明确是缥缈所为？何况罗公子武功高绝，我乌合之众怎能伤及他一分一毫？大小姐若不答应在下的条件，那便离开这里，青鸳坊可还有生意要做。”
　　逐客令已下，罗霖姗正欲反驳，却见那几十名官兵已无声无息地消失。她诧异回首，只能看到男子持剑离去的背影。“颜大哥！”她气急，狠狠瞪了昀儿、无痕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无痕仍笑着，摸了摸紫衫女子的长发，低声道：“绛，做得不错。剩下的事交给我。”昀儿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小脸绯红，嗔道：“就不怕蓝找你麻烦。”便匆匆离去。
　　纸扇微摇，热血横飞，旁观至此的胖脸汉子已命丧黄泉。
　　角落里，少年晃了晃脑袋，朗声道：“真没想到，无痕，你竟与一群女人为伍！实在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哈哈哈……”笑声猖狂而不羁，雄浑有力，有如一把把利剑穿梭于虚空之中。
　　白衣长发少年无奈走去，身形逐渐埋没在阴暗的黑影中。这是整个青鸳坊最不惹人注意的角落，也是他常坐的位置。显然被那头戴斗笠之人吸引，无痕半晌没有言语，忽道：“这位……可是小雪？”他压低声音，斟酌着措辞：“当日见她，还是个无知少女，今日……难道说，她已恢复记忆？”对上少女眸子的刹那，他几乎肯定了这个想法。
　　“呵，她若是万俟雪韵，我又何必在此？”郁琪风鄙夷地瞄她一眼，“不过是学了几声猫叫，冒充老虎罢了。”他岔开话题：“无痕，罗霖姗身边的男子，你可认得？”他五年未涉足中土，仅在离开扬州前听亦雪匆匆分析了当下情势。
　　无痕轻轻摇扇：“是颜归。他手握十万精兵，两年前归入聚锡门下。听说此人练兵有道，深受二公子赏识。江湖传言，他三十未娶，全因相中了聚锡楼大小姐罗霖姗，可惜大小姐脾气古怪，只从二哥一人，他人之言是半句不入耳。”
　　郁琪风了然，听得扣门声起，忙道：“无痕，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万万不要拉拢聚锡楼啊！”已有两三名女子现身处理胖脸汉子的尸身，郁琪风拉起白雪，风也似的消失在这青鸳坊内。
　　“还未恢复记忆……”无痕轻声喃喃，一道冰冷笑意爬上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