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29、第十四章 偃旗息鼓（下）

　　是夜，江湖众多帮派首脑，共聚青鸳坊，密商大事。其中不乏些武林世家，却也有无名小卒。人都爱冒险，更何况是这些整日将脑袋提在手中的江湖人士。他们不是不畏惧风雪山庄，而是深深羡慕着，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上这等高位。为达此目的，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消灭它，然后，取代它。
　　那一晚的风格外凛冽，吹裂了酒馆前高悬着的旗。深秋的肃杀与凄凉不言而喻，湘州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被这神秘的漆黑吞噬。微妙的气氛弥散，渐渐与空气相融，笼罩了方圆百里。
　　谁都不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子时，青鸳坊起火。
　　人们惊醒过来，披衣救火，却无济于事。这昔日繁华无比的烟花之地，一夜之间化为废墟。唯一逃出的，是缥缈宫宫主凌霏雁。她立于不远处屋顶，眼里透着熊熊火光，神情复杂而凝重。只有她知道，从今往后，将有三百多小帮派失去其掌门人，一百多武林世家的年轻佼佼者葬身火海，她缥缈宫，亦失去靛、黄、黑三位堂主。整个江湖，又是一片散沙。
　　寒风刮着她的侧脸，生疼。视线所及，是一抹雪白——静静旁观，面无表情。刹那，凌霏雁恍然失神。无形的压迫感骤然袭来，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地上的白衣少女她认得，是雪剑剑主。只是……只是那身影镇静得令人震撼，仿佛置身尘世之外。
　　她开始相信，万俟雪韵并没有失去记忆。
　　所以，那疯狂的男子，定是她派来坏事的。
　　凌霏雁自嘲般笑笑，果然还是低估了风雪山庄的实力。她以为，风剑剑主过世，雪剑剑主失忆，风雪山庄便无人。谁知……这次还是败了。
　　那火海中纵声长啸的男子，她将永远铭记——如同她铭记着独孤聆风那般。
　　身形微动，她跃下房顶，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凌霏雁扬起一抹笑：“这回扯平了，雪剑剑主。”
　　“是。”白衣少女波澜不惊，“不要妄想了，十二月初一再见。‘天定伯仲’，我们必分胜负。你欠风雪山庄的，我会丝毫不差地讨回来！”她用淡淡的语调撂下狠话，忽而笑起来：“凌霏雁，你终究是要败的。——天注定，这是命。”嘴角的冷笑在火光中闪烁，宛如胜者睥睨天下。
　　凌霏雁一怔，微微叹息：“你与独孤聆风，我一个都斗不过。但，缥缈宫愿舍命一试。”言罢，她反身飞入黑夜，恍如一颗明亮的流星。
　　凌霏雁，林中飞燕。
　　白衣少女垂头苦笑，攥紧了腰间沉重的宝剑。袖里藏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函，是他临走前留下的。直到青鸳坊被毁，她才有勇气打开。
　　清逸俊秀的字，铺就了整张纸：
　　“白雪：
　　“这是必死一战，我不能让兄弟们去送死。抱歉无法陪你走下去，但我相信你能做到。我想独孤聆风也是这般信任你，才安心离世。说来可笑，我们是男子，竟将重担尽数留给你。若是万俟雪韵，我绝不甘心罢手，可如今是你。明日领着我七百勇士回扬州去，听亦雪与烛风的。夜语庄庄主之位可传我大弟子风冀，万不可给予二弟子。
　　“这或许是我的遗言了，便对你开诚布公吧。我承认我十分厌恶他们——万俟雪韵与独孤聆风。一个过于纯洁，一个过于孤傲，都不是人间所有。尤其是二人间暧昧难解的情愫，更是叫我无法接受。但现下想想，应是我武断了。独孤聆风无错，他等了你三年，却不曾使风雪败落。万俟雪韵武功盖世，不得已而失去记忆，其中定有隐情。万幸她送来了你，比她更纯，却比她勇敢。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却胆大到敢冒充雪剑之主。
　　“独孤聆风接任以来，我躲在苗疆，不曾插手中原武林之事。此番丧命，也算是为风雪尽忠。我只是不甘，灵溪庄灭，风剑剑主逝世，她缥缈宫却泰然旁观。今夜，是绝妙机会。我要取凌霏雁的首级，来祭奠我风雪山庄死去的兄弟姐妹们！
　　“小雪，我郁琪风一生从未佩服过女子，却为你深深折服。望风雪能在你手中壮大，也愿，万俟雪韵早日归来。”
　　落款，郁琪风。
　　那名傲然不羁的男子，就这样被大火湮灭，了无痕迹。
　　白雪霍然俯身，竭力抑制颤抖的身躯，落下冰冷的泪水。她多想冲进那场火花的盛宴，亲眼看着摇曳的火舌啃食自己的生命，然后带着满足的微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消失，永不归来。但，这怎么可以？她还不能死啊！
　　她蓦然开始钦佩独孤聆风。有勇气放下放不下的一切，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有时候，逃避比面对更需要强大的信念。
　　好，好，如果这些都是万俟雪韵理应承担的……
　　白雪紧紧咬着嘴唇，仰起头，酸涩的泪滴重新淌回眼眶。
　　要学着坚强。

　　湘州一役，缥缈宫元气大伤，暂且收手。聚锡楼亦战鼓骤息。而风雪山庄，声势浩大地重建分庄之余，也无任何动静。三方势力的首次相遇，竟在短短数天内偃旗息鼓，实在出乎人们预料。但散乱的江湖难得有了短暂的平静，却也是一大益处。
　　时光匆匆流过，缥缈宫得枫血阁之力，专心备着“天定伯仲”比武大会。聚锡楼则大张旗鼓，四处寻找“夜叉”一物。至于所寻之物有何用，却不得而知。但聚锡决不参与缥缈、风雪恶斗，这是显而易见的。反观风雪山庄，虽时不时有小帮小派前来生事，也无什么大影响。前院搭起个偌大的擂台，铺上一层朱红，静待诸好汉抛洒热血。
　　十一月朔日，风雪山庄迎来第一批客人——鹤顶门柴公子与他的门人。这是西北方靠毒物为生的神秘帮派，风尘仆仆赶来，满腔热情叫人无法质疑。
　　十一月望日，灵溪庄庄主奚悠雪、夜语庄新任庄主郁风冀赶至扬州。同日暮色苍茫时，有两名女子联袂翩然而至。她们声称是幽蝶崖弟子，然而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一门派。
　　十一月二十二，聚锡楼至，罗霖姗领着二十官兵入住风雪山庄。
　　十一月二十八，缥缈宫至。
　　十一月二十九，一切准备就绪，雪剑剑主屏退了所有随从，于独孤聆风灵前，沉默了整整一夜。
　　十一月三十夜，桃花林，雪剑剑主兀自静立，手中握着独孤聆风的长笛决晴，痴痴地望。
　　转瞬，一夜过去。
　　十二月初一，风雪山庄人声鼎沸。江湖三大武林盛会之一，一年一度的“天定伯仲”比武大会正式拉开帷幕！

作者有话说

　　缅怀郁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