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26、第十三章 妖魔之道（上）

　　※郊外※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黄衣少女蓦然一惊，以闪电之势穿梭于林间。目光匆匆扫过四周，却生怕遗漏丝毫。几日前与血魔尊一战，两败俱伤。这个魔物的道行精进，着实出乎意料。千年的直觉告诉她，此魔将来定会成为妖界大敌。
　　只是，当务之急，是找到青。独孤聆风那个不负责任的臭小子，不守着她也就罢了，竟在爆炸中撒手人寰。不管是谁干的，风剑剑主一死，江湖中崛起一派的矛头定然指向雪剑剑主。而青，此时在何处、与谁同道，她却全然不知。
　　青的伤，再也不能耽搁了。那株精心呵护的蓝玫瑰正逐渐凋零，虚弱得宛如随时便会枯败。那是青的生命之花啊！
　　陡然，一抹如火的红侵入视线。
　　叶之焕大喜，正要靠近，却察觉到一丝异样。腥味越发浓重，引人作呕。前方不远处，想必如人间地狱，死尸纵横。她随手在白雪四周布下结界，决意一探究竟。方行几步，她不由得蹙起眉。纵使她身经百战，怎样惨烈的场面都见识过，却从未有这般感受——仿佛四周密布着厚重的幕布，散发出阵阵恶味，迫使她举步为艰。
　　她看到了一名少年，微微有些惊讶，又上前几步，忽然愣住：那少年竟持着一把黑色利剑，将满地的尸体具具捣烂，直到五脏六腑均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方才罢休！血染红的大地上，是死尸，更是眼珠、内脏、断肢与白骨！而在这个修罗场中央，跪着一个血人——全身插满利刃，衣衫尽染，已无法辨别本色。定睛一瞧，叶之焕竟认出他来——正是聚锡楼二公子罗剑塬！
　　破空声骤然响起，黄衣少女一凛，匆忙躲过，回首对上了一双诡异的眸子：血红的瞳孔，纯黑的眼白！来不及惊愕，对方攻势已至。叶之焕退后躲过，手中夺命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叮！”兵刃相交，黑色宝剑陡然云雾般消散！对方阴恻恻咧嘴一笑，手腕轻旋，竟复将那支镖投出！
　　叶之焕却不慌乱，左手甩出夺命镖，右手于虚空一划，馥郁芬芳弥漫，蝶舞翩翩。两支镖在半空相撞，纷纷掉落。少年面目狰狞，宝剑赫然在手，旋即出招！叶之焕也无防御之意，双手仿佛在画着什么，只见红褐色的土地上登时开起一大片花朵，迎风招展，姿态婀娜。
　　莫名地，少年身法一滞，好似全身被抽空，一点力气也用不上。黑云剑再度化为云烟，少年无力地瘫倒在地，只一双诡异的眸子闪烁着凶恶的光芒，忿忿盯着黄衣少女。
　　“你是何人？”叶之焕微微皱眉。这少年他认得，就是在余杭县照顾了青三年的人。只是这双眼睛……他并不只是血魔教徒那么简单。
　　少年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如何上了他的身？”她再问，却仍没有得到答案。手中兀自招着花开——对于这样一个道行高深的魔魂，她不敢大意。僵持半晌，叶之焕又问：“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少年露出一丝阴冷的笑，眼中划过一道不屑：“不是我杀的，难道他们都是自杀？”
　　终于使对方开了口，叶之焕稍稍松了口气，面色却不变：“你怎会甘心藏匿于这样一副身躯中？”
　　“还不是主人他……”少年是脱口而出的，猛然住了嘴，扭头看向别处。他的不甘与愤怒一览无遗。
　　叶之焕也猜到七八分，便不再追问，左手一摊，血肉模糊中蓦然飞出一道银光，稳妥地停在她掌心。正欲拔剑，却听少年惊呼：“不……不对啊，你怎能用雪剑？”黄衣少女隐隐一笑，“唰”，雪剑出鞘，寒光充盈天地，日月变色！
　　“雪剑剑主！不可能！怎会有两……”少年嘶哑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如他的剑一样，消逝。
　　昏迷在血泊中的，是艾岚。
　　回剑入鞘，叶之焕深深吸气，努力克制住晕眩之感。大伤初愈，就不要命地用昆仑古咒，难免会遭反噬。许久，她惨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红润。余光瞄见那血人，她走近，记起此人曾帮过青，便有了恻隐之心。插入他体内的兵刃共一十九，伤口极深，其中有八伤及要害，怕是没救了。
　　叶之焕轻轻太息，伸手抵住他天灵盖，缓缓运气。那一十九把兵刃掉落在地，千疮百孔的身躯便裸-露在外，看得人胆战心惊。湿透的衣衫贴在煞白的肤上，几处早已结块。然而罗剑塬僵硬的面上仍是视死如归的决绝，石化般不曾改变。叶之焕冷眼看着，猛然忆起几日前与血魔尊动手时，对方奇特的招式——先封心脉，再断筋脉。这少年曾受那魔物一掌，如此说来……
　　心念微动，叶之焕双手一翻，淡黄的光芒打在少年身上。俄而，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之速不断愈合！约摸半个时辰过去，她撤离右掌，夺命镖飞出，悬于半空之中，散发着缭绕缠绵的雾气，随风向满地绚烂倏忽一卷，带着片片花瓣浮动，恍如结起一层薄薄的纱，渐渐聚集，凝成一朵庞大的花座。她翻掌将罗剑塬送上，便顺手向北方一指——那是京城的方向。花座如安上了翼，载着冰冷的身躯朝聚锡楼飞去。

　　※风雪山庄※
　　独孤聆风的灵堂设在他生前最喜爱的房间——从那里，一眼就能望见桃花林，她与他最爱的桃花林。萧瑟寒秋，粉嫩的花儿仍不知悲喜地尽情绽放，只是，那唯一深爱这片绚丽的人，已不在。灵前，立着五人，五身惨白素衣，突兀地浮现在深秋的幕上。
　　“悠雪，他生前还说过什么？”陌生的声音骤然响起，却无碍这样凄冷的氛围。奚悠雪眼光空洞，恍如干涸的溪流。她哑着嗓子轻叹：“他哪里有时间说什么啊……忽然就走了……他心中挂念的，也只有一人了……”
　　寒风吹起难耐的沉默，那个声音默然嗤笑道：“身为风雪山庄庄主，他竟对儿女私情念念不忘，果真无能！”一席话引得众人愤慨。奚悠雪毅然反驳：“琪风，你仅与少主有一面之交，怎可妄下断论？”
　　原来那人便是风雪山庄夜语庄庄主郁琪风。他是上任庄主独孤辰风的手下，自聆风接任后便自愿到南疆任夜语庄庄主。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对新庄主心存偏见却是显而易见。若非此次庄主过世，他才不会回到这里。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天定伯仲’我答应出战。只是那个麻烦的女人你们搞定了吗？到时她若以失忆为借口不出现，风雪山庄百年基业就毁于一旦了！”郁琪风完全不理会旁人，“呵，雪剑剑主的武功是何等的高深莫测啊，世上谁有这个本事让她失忆？”
　　生怕矛盾激化，烛风抢在他人之前道：“琪风，在少主灵前说这些实在有些不敬，不如我们……”
　　前院忽然传来打斗之声，众人皆是一惊。亦雪、清风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便离开灵堂，郁琪风也似乎忘却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匆匆拔剑相助。后院顿时只剩下烛风与奚悠雪二人。悠雪只是望着独孤聆风的灵牌怔怔出神，烛风便也不好说什么，回屋准备金创药去了。
　　花瓣随风飘入堂内，悠雪轻叹：“少主啊少主，人心涣散，你叫我该如何是好？雪剑剑主……真的会如你相信的一般，现身相救吗？”她仍记得，那绝尘的少年提起“小雪”二字时，信任坚定的目光。
　　……
　　“不管发生什么，她一定会回来。”
　　……
　　真的是这样吗？即使失去记忆？
　　身后，是漫天飞舞的粉色精灵，蕴藏着无数美丽的记忆，点缀这寂静悲伤的风雪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