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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那天之后,谢嘉年不再敢去探问她是否还有别人。
      他知道她不会给出自己所期待的答案。

      有时他会回忆起从前,第三次遇到喻幸,是在英国签证中心外,街角一家便利店。
      谢嘉年的梦校在美国,又选了伦敦几所学校作为保底,这天是陪申请过程中结识的好友来递签。好友名叫商顾,自己做了几年音乐,唱过摇滚,玩过trap,总遭家里横加干涉,索性避到英国进修。
      那天秋色正浓,路边密密匝匝停满了车,轮毂轧在飘拂满地的厚叶上,像碾破了瘟黄的绒毯。商顾上去递签,留谢嘉年在楼下等待。
      他背靠玻璃转门附近的墙砖,两腿轮番交换重心,时间奔流,日头爬升,不少年轻女孩走进转门,打扮还带点学生气,频频侧目看他。谢嘉年习惯于这种注视,他身高和五官都优越,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因而没有特别在意。
      午后的天渐渐渗出热来,终于等到商顾下楼。他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眉睫都飞扬起来,饶有兴味地和谢嘉年耳语:
      “刚才在我后面按指纹那姑娘,你看见没?又高又漂亮。我好说歹说半天才加上微信的。”
      谢嘉年只说没留意。他也确实不太关注女孩子,方才等待的过程中,还在思考要不要在最新的创作里加上几个转音。

      商顾到附近的商场取车,谢嘉年恰好感到有些焦口,自己去便利店买听可乐。铺面很小,人也不多,结账的时候,忽然听见最里侧有人在撕扯。
      是个年轻男孩,身高腿长面容俊俏,正以手撑着一排货架,低头咬着牙在说:
      “喻幸,我看见你跟他在一起了,今天你说什么也得选一个。”
      从谢嘉年的角度,看不到他对面的女孩。最开始也没认出这个名字,直到听见她的声音,清凌凌的无悲无喜,明明是个问句,却连情绪也欠缺:
      “我哪个都不选。为什么非得找个人在一起?当初我们说好的。”
      “好、好!喻幸,我要是再来找你,我就跟你姓……”那男孩拔高了语调,一时没抑住声气,引得寥寥几个客人都转头漫看过来。他面上臊红,使劲压着嗓子说:“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话音未落,谢嘉年忽然看见一只手,纤柔而无节,慢伸过去,在男孩肩膀轻轻推点一下。
      “快走吧,还不嫌丢人么?”她说。

      “您还结账吗?站半天了。”
      收银台后有顾客催促,谢嘉年如梦方醒,付了钱转头离开。自始至终,没能看到喻幸一眼。
      那天浴室碰面之后,谢嘉年再未在家里见到过她,料想她应该已经与室友分手。
      不过据她当时所说,那段关系称不上恋爱,也就不该以分手来描述。

      这回与她偶然再遇,却撞见如此晦暗牵缠的一幕。
      当时的谢嘉年在路边等着商顾开车过来,一手斜插在衣袋里,眼目淡而凉,想到方才便利店里这番难堪的场景,为那男孩的有失体面轻微蹙眉。

      那时的谢嘉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此的卑琐、低微、消沉,从那个单纯明快、一心追逐梦想的少年,变成世上最挣扎、最痛苦的男人。

      商顾骚包的红色硬顶敞篷跑车很快出现在街头,接上谢嘉年往别处开。
      “听说那姑娘是学纯艺摄影的。”风噪和路噪形成振动般的嗡鸣,商顾舔舔嘴唇,眼神意犹未尽,“刚才排队出停车场的时候又聊了一下。真难追啊,一直说不谈恋爱。嘉年你听过那句话没有?搞艺术的艺术家比艺术还难搞。”
      不谈恋爱?
      “我之前也遇见一个差不多想法的女孩子。”
      “哈,长得怎么样?”商顾问。
      谢嘉年回忆着她,浴室浓雾缭绕之间,最先想起的竟是她美丽的身体,肤肉粉润,体态纤秾合度,骨骼关节十分精巧。他那时马上掩了眼,后来也莫名不敢直视她的脸。对于喻幸的样貌,至今没有一个确凿的印象。
      他坐在副驾驶席,长韧的指节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慢慢摩挲,没意识到自己一下红了脸。
      “她给了我联系方式。”谢嘉年答非所问。
      “加了没?”
      “没。”
      那时谢嘉年和商顾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谈论的是同一个女孩。

      --

      喻幸转行商业摄影后,事业发展顺遂,搬到上海第三年,注册了个人工作室。
      正式成立那天,谢嘉年兴冲冲想去捧场。他在床上把喻幸梳拢通顺了,喘着气浓浓地笑,半一边上下抚摸她光洁的背骨,一边有意无意问她:“晚上你那边的活动,要不要我去?”

      如今的谢嘉年,毫无疑问已是乐坛炙手可热的超级巨星,可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仍难免忐忑不安。他知道喻幸并不如何欣赏他的才华,更不想暴露和他的纠缠,在外人面前一径保持距离,也反复向他强调,不要把关系暴露给任何人知道。
      她果然如他所料,摇摇头说:“不用了吧。”
      谢嘉年身体侧着,触在她肌肤上的手一下僵滞了:“我特地留了档期的……”
      喻幸睁目望他一眼,也不是没看出他面上失落的表情,依然平静在说:“请不起你。”
      明知道只是借口,维持着脆弱的体面,谢嘉年还试图挣扎:“又不要你的钱。倒贴,我倒贴行不行?”
      喻幸有些失笑,她面上少有大表情,微微抿着唇,伸手在他掌心不深不浅捏了一下:“那算什么。”

      谢嘉年不言语了,手臂向内收拢,将她搂得更紧。
      是啊,算什么。
      他和她又算什么。

      喻幸的摄影工作室成立后,一下变得格外忙碌,动辄三五个月见不到面,连线上交流也欠缺。谢嘉年心痒难耐,未免觉得寂寞,硬是独自捱过许多夜晚。直到后来入住新交付的精装公寓,他站在落地窗前远眺夜空,繁星织密似锦,楼下就是外滩璀璨如星河的霓虹。
      忽然很想她。
      想到喻幸曾说过,很喜欢外滩的光影灯彩;想到他们在附近的餐厅约会,她有一次破例容许他悄悄吻一吻面颊;又想到第一次和喻幸亲热,她就站在这样敞阔平展的落地窗前,伸手优雅地将衣裙褪净,转身背对着他塌下腰去。
      谢嘉年忽然胸腔震颤,好半天才稳住心神,耳尖的薄红仍未褪去,估摸着她该忙完这一阵子,终于按捺不住发短信给她:来不来睡?
      等了半天也没收到回复。

      谢嘉年一时疑心是页面卡顿,特地把通讯程序在后台关掉又打开,手动刷新几次,置顶的对话框里仍未弹出新消息的小红点。
      他后退几步,仰面躺在家中崭新柔软的沙发皮垫里,直对着天花板刺目顶光。终是觉得难以忍受,以手背按住眼睑。
      他似乎盹着了片刻,又似乎只是沉浸在放空的状态里,总之许久沉默后骤然起了身,披衣出门,开车去她的工作室。

      上海的秋夜微风浮荡,吹得街灯飘摇,各处光线都是温暖的馨黄,并不显得寒凉料峭。他一路上设想过无数种喻幸可能的反应——她或许会有点嗔恼,怕他来得太刻意,让外人揣测出不同寻常的关系。又或者——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会将他的到来视作惊喜。
      唯独没想到,会撞见她和别人接吻。

      谢嘉年的车开到喻幸的工作室楼下,一眼望见在路肩旁相拥的一对男女。
      那男人背靠着合抱粗的梧桐树,个头也很高,穿一身质料厚重的深纯色呢子大衣,纽扣敞了一半,喻幸就被裹在他的衣摆和怀抱里。她两手勾着他脖子,仰头专注地迎合对方的唇舌。
      谢嘉年看到她微微闭着眼睛。
      他只觉得世界正剧烈摇颤,后来才意识到是自己薄薄的眼皮在发抖,他下了车发狠地甩上门,一步一步朝两人走,那男人听到有人趋近的动静,脱了亲吻抬眼望过来,唇上还有滟滟水意。
      谢嘉年的脚步冻住了。这是他所熟悉的一张脸。

      商顾后撤了半步,将喻幸放出自己的大衣,友好地冲他摇手:“嘉年?你怎么会在这里。哦,介绍一下,这是……”
      谢嘉年在嘴里死咬着牙齿,一字一句说:“喻幸。”
      “你们认识?”商顾从谢嘉年的神色中看出端倪,稍加琢磨就意识到什么,表情陡然变得高深莫测,“哦……”
      商顾低头问:“怎么不告诉我?”
      喻幸扭脸向谢嘉年的方向投以淡淡一瞥:“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朋友。”
      说话的时候,喻幸的肩头还松松抵着商顾胸口。谢嘉年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两人亲密对话的姿态特别刺眼。他本就唇红齿白,此刻脸上气得发烫,一路从腮颊烧到耳根。

  •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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