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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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待喝完粥收拾干净，那女子仍立在床前踌躇不去，脸色凝重，绞着手指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子默饱腹后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拘谨生硬，于是轻声询问道。
女子深吸口气，终是下定决心，看着他缓缓沉声道：“看你多处折伤，想必是从山上摔落下来的吧，还好福大命大，谷中枝叶繁多，消了你的下坠之力，又恰巧遇上了我，不过……”
“不过，跟你一起摔落的那个孩子，却……却、却已是肉泥一摊……你莫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你放心，我已将那孩子埋入谷中，想必也已安息，你若想去看看，等你、”
“我不认识他。”
子默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那个孩子吧。
他握紧双拳，脑中忽然浮现出那肉泥一摊的样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女子愣了愣，见他此刻缓缓躺倒不再理她，便明白他不愿多言，张了张口终是将嘴边的疑问生生咽下，默默提上食盒掩门离去。
忽地少了个人，厢房里寂寂无声静得可怕，房门外偶有大风吹来，摇得山林悚然而动，似阵阵浪潮汹涌而来，音浪卷到砖墙上被削弱不少，再传到子默的耳里，倒更像是无数亡魂的呜咽声，扰得他折腾了半宿才沉沉睡去。
子默做了一个梦。
其实倒也不算是梦，他只是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入目是鲜红的血，从尸首下缓缓流出蔓延到脚边，耳边哭声连天，他提着剑快步疾行，试图追杀几丈之外的妇人。那妇人怀抱着稚儿，脚步虚浮，几息之间便追上了跌跌撞撞的两人，最后那几步之遥，妇人却放下怀中稚儿，大声喊道，“快跑”，随即竟返身冲向子默。
利剑轻易地没入妇人的身体，响起刺耳的刀肉摩擦声，她没有反抗，只是牢牢地、及其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竟让子默一时挣脱不得。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儿吧，求求你。”
面前的女人眼中满是哀色，却无一丝被长剑贯穿身体的痛觉，只是苦苦乞求着他，而剑柄已紧紧贴在胸口处，长剑入体，再无一线生机。
他猛地拔出长剑，温热的液体喷涌出来，溅了他一身。剑身上仍残留着血液，顺着剑刃滑落到沙地上，被风一吹了无痕迹。而没了利剑支撑，妇人跪倒在沙地里蜷曲成一团，头无力地歪斜在一边，可双眼仍是那样地看着他。
哀哀戚戚、悲悲切切。
子默下意识地错开视线，他抬起头，小小的身子已在十丈开外，如果现在追过去，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罢了。
求求你。
子默看着那跌跌跄跄的弱小身影，没有挪步。
如若再等上一盏茶的时间，或许，便再也追不上了。
“铮！”
一柄长剑化作飞箭从远处袭来，穿过林间噗地射进那弱小身体，随后力道不减连带着孩子又向前腾空了一瞬，最后钉在树干上。
子默怔住。
直到利剑射来的方向现出一道高瘦的青色身影，他才后知后觉地丢掉手中的剑，伏地跪叩，颤身叫道：“宫主。”
“觉得难过？”
他缓缓压近，脚步声落在子默的心跳间，似擂鼓鸣金。
“还是怜悯？”
几瞬之间，他便由远及近，寒音落在脖颈间，冷得发颤，子默将身子伏得更低，额头贴着沙地。
地上的长剑被他拾起，剑上温血已凝，血迹斑驳遍布蜿蜒，他来回抚着剑身，似有所感地凉声叹息道：“不过是把杀人剑。”
“如若再有下次”，他轻轻一折，剑身已断，折断的长剑被扔在子默面前，直至这时他才真正转眼看向子默。
“钝剑无用，自当断之、弃之。”
子默睁开眼，被室内充盈的天光刺了刺眼，他稍眯了会眼才适应房间的亮度，外头天色大亮，阳光钻过窗户缝斜照进来，尘埃在日光下起起落落，而窗边案头上的白烛，烧得只剩下个烛台子，烛泪顺着案几边沿滴落到地上，早已凝固成型。
这一觉似乎睡了许久，而浑身上下也犹如长途跋涉般酸麻胀痛。子默撑起身子敲了敲脖颈，又半坐在床上舒筋通骨了一番，这才撑着右腿翻身下床。
“呼啦”，门甫拉开，原先细碎难辨的鸟鸣声瞬间放大，仔细听还夹杂着山风穿林声，日光暖暖笼着身子，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百花香。子默动了动鼻子，倚着房门站了片刻，才长出一口气，睁开眼认真地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个二进三间的院落，此时他站立的地方正是西厢房，对头的东厢房房门紧闭，只有新纸糊作的吊窗打开着，往里头一瞧，却是无人在内。内院里还有一棵古杏树横贯在厢房之间，郁郁葱葱挺拔参天，在院落里投下一大片阴影，而北边的正房里大门敞开，微风穿堂而过，吹得杏花繁叶飒飒作响，更搅动着花香四溢。
子默向着正房磕磕绊绊地蹦跳过去，正房里倒是无甚东西，只简单的摆了张四仙桌和几条矮凳。正房的左侧房门阖着，而右手边的耳房里飘出些许灶火烟气，显然是个灶房。
“你怎么起来了？”
燕语莺啼从后院传来，子默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位女大夫双手捧着个筛子，正快步向他走来， “不是叫你这些天好好休息，莫要乱动嘛”，说着便把怀里的筛子放下，走近想要扶他。
子默又看了她一眼，并未将她的话放于心上，侧身跳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后，便往后院方向蹦跳去。
“喂！”
又一次被淡漠无视，女子有些气恼，三两步就追上子默，伸手拦住去路，轻皱烟眉语气不善道：“你到底去哪？”
他要去哪，碍她何事。
好端端一个小娘子，生得柔柔弱弱，偏偏这张嘴里急口急舌，一刻不停地喷着火。子默单手撑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静了片刻才徐徐吐出三个字。
那三个字另她瞬间面染霞色，这般一看，还真像添了把柴火、煮了个透红，她讪讪挪步让开去路，低眉羞怯地不敢看他，心里直想找个无底洞钻进去，她听到子默堂而皇之地说道。
“出小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