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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之四 ...

  •   四

      “魔主,是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少君,请魔主降罪。”无名法业低着头跪在他化阐提面前。

      而自从他听到断灭阐提落到海蟾尊手里,而且还受了伤的消息时,他便一直毫无反应。

      沉默比暴怒更令人胆颤。寂灭邪罗知道,鬼如来知道,下面明白自己大难临头的无名法业更是知道。直到鬼如来也受不了打算跟他化阐提提议要么你自己开枪要么我替你解决了算了的时候,他化阐提一抬手,“带下去……”虽然这样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但无名法业的腿还是禁不住有些抖,“禁闭三天思过,以后将功补过吧。”

      “魔主……?”自幼追随他化阐提从未见到仁慈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寂灭邪罗十分诧异。

      “这不完全是他的错,所以不必对他重罚。是我小看你了啊……海蟾尊。”他化阐提最后三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手下一着力就毁了一张椅子。

      “海蟾尊大概是打算用断灭阐提作为人质来交换净无幻的吧。”木头的碎片飞过来时鬼如来并没有躲闪,等他发泄过后才沉声道。

      “净无幻?”

      净无幻是断灭阐提假借任云踪的身份在国外时认识的,两人一见钟情,很快成了男女朋友。他化阐提宠着他的弟弟,天阎魔城上下皆知,所以他以前尽管知道这事情,也一直采取着放任的态度。而且这一次断灭能够回归魔城……应该说也是与净无幻是有很大关系的。

      至于海蟾尊,他化阐提也并非对他十分了解。他的父亲魔皇退隐江湖之后天阎魔城沉寂了一段时间,只留了几个台面上最基本的生意,而他是一年半以前才接手过来,并迅速地将本已处于休眠状态的事业都重新提起来并迅速发展壮大着。也正因着他们现在的势头正猛,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主管他们的事情的就是几个月前刚上任的龠胜明峦分局的副局长海蟾尊。为了知己知彼他当然也调查过海蟾尊的底细,只是手下呈上来的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履历。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背景,普通的学校,考入警校后成绩优异,以那一届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进入玉清壶分局工作,期间规规矩矩甚少抛头露面,两年后就成为局长。应该说是干净得无可挑剔的一份档案。只是他看着照片上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尤其是那双异色的眼睛,那里面闪动着的光彩他是熟悉的……

      他的笑容是虚伪的象征。他的直觉告诉他所见的这一份履历也是全然不可信的。唯一真实的,是他眼中赤裸裸的贪欲和野心。作为一名头脑尚还清醒的统治者,他太了解了。

      只是……“今天端木燹龙没有出现?”他化阐提扫了一眼周围。

      “是。”寂灭邪罗停了下,“他最近一直都跟那个靖沧浪待在一起。”

      “靖沧浪……那也是海蟾尊的手下吧……”他化忽然转头,“你为何不是觉得海蟾尊要换的人是他呢?”

      “……直觉。”鬼如来如实回答道。

      “直觉?……哈。”他化喃喃地念着,笑了起来。这种说不清的感觉其实是十分不可信的毫无根据的,但是这种最接近本能的判断有时候又意外地好用。“你刚才为何不躲?”他注意到了鬼如来西装外套上的碎屑。比起他每天只穿一件薄薄的遮不住什么地方的衬衫,他化阐提发现鬼如来似乎偏爱用深色的高级西装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而且这肯定不是因为穿得厚就安全。

      他化阐提伸出手一点一点把那些木屑从他身上择下来。“谢谢魔主关心……”鬼如来握住了那只手。形状优美,指节修长,比起拿枪更适宜弹钢琴。他正要俯首将唇贴到手背上时听到那个人优雅地发话。

      “对了,找个人去把愁未央叫来。”顿了一顿,“算了,这个时候槐破梦大概也在他的诊所,我亲自去一趟。”

      “好,我开车送你去。”鬼如来看了一眼门边本已退下却又不知为何折回的人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还未分开的手,眼中一片混沌的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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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他化阐提走近断灭阐提的房间时,看见的是那个女人倚在窗框边,逗弄着一只猫。白色的长毛并不洁净,有的地方甚至还沾着脏污,变成了浅灰色,湛蓝清浅的眼睛倒是和净无幻有些相似。他想,许是不知道哪里流窜来的野猫,因为净无幻喜欢这些温软可爱的小动物,断灭就把它留下了。

      一切都很美,美得可以入画,除了修罗鬼阙阴暗的底色。他化想起从前在他接受成为天阎魔城接班人的训练时,断灭阐提在外留学时的样子。纤尘不染的白色,是他干净的白衬衫,是女孩被脏猫衬托得更优美的白天鹅一般的一小段颈子,是她手中温润通透的笛子,是公园上空成群结队飞过的鸽子。断灭,那时候还用着任云踪的名字,他们虽然相隔千里,但是他从未让弟弟真正地离开自己的视线。任云踪与净无幻的相识,约会,相恋,乃至她伤愈后回国,他跟着一起进入她所在的警局工作,一张不落地都定格在了每个月静静地蛰伏在他办公桌上的信封里。他并不生气,他从不对断灭阐提生气。有时候他一个人独处,翻出那些照片,看着上面身着蓝白相间的警服,在阳光下开心地笑着的人,是滚滚尘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少年,他觉得那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

      拥有着最自然的悲喜,寻一个自己心爱的人,或许要养一堆肉乎乎的讨人厌的小团子,退休后能够有人陪着安然地看着夕阳落下。只是这伪装穿得再久,再合身,也终有被撕去的一天。他的身上流动着的是魔城的世代不曾获得安宁的血液,从来不会在紫外线的照射下就变成了纯净的蒸馏水。

      他化虽然迈进了房门,但是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断灭怎样了……你是不是在等着我问这个?”

      他化阐提笑了。不同于海蟾尊傲慢或假意的笑,他笑就是真心的赞许。净无幻很聪慧,无愧于断灭的喜爱。“他现在在海蟾尊的手上,而且受了伤。”他知道的都没有隐瞒。看到净无幻的担忧,他继续尽到告知的义务,“不过海蟾尊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他已经提了要求,要用断灭阐提来交换你。”

      “……”

      她并不是人间绝色之女子,但是身上有一种清净与安宁的气息,让她甚至第一眼印象有些平常的五官对他们这样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你看起来不是很惊讶。”真正让他化阐提正视净无幻的是,她让他从海蟾尊的身上看到了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就算了解还不算很多,但是海蟾尊留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总是他的自以为是与孤高骄傲。所以他在听到海蟾尊的要求时觉得不对劲。断灭阐提,本来是一个很好的筹码,那个人可以借机提出一些更为过分的要求。甚至都等不及让更为担心弟弟的他化阐提主动向他低头去问,就放出风声说要交换人质。

      只要净无幻,再无其他,另一个属下靖沧浪只字未提。他并非是毫无疑心的,在来看净无幻之前也去了端木燹龙那里,然后看到了满身是伤的靖沧浪像只在岸边搁浅了很久的鱼一样艰难地为了呼吸而挣扎着。自己身上也不太好看的端木粗暴地给他包扎,不过在两人打太极一样的躲闪之间让大只鱼的伤口重新又裂开了,血污又染了一床。他化阐提一挥手,鬼如来得令上去拉开了两个人,然后打了愁未央的手机让他再来跑一趟。“在自己家里都搞得这么难看。”

      警方的态度还不明确,但是应该是在那里不太受到重视。看那日的情形,也许还是海蟾尊的仇人……但是想来那□□的仇人一定不少。他化还是又叮嘱了几句。“怎么玩你随便,别弄死就行。”

      端木燹龙没有说话。躺着的靖沧浪倒是眼中就快要喷出怒火。

      “海蟾尊……说来应该是我的学长。”

      “哦?”

      “我们……我回国后在一场同学会上认识的他。”海蟾尊之前一直行为低调,她也是那天才知道几届之前学校里曾经有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他和传言中一样高傲,却独独在经过她身旁时与她攀谈了几句。虽然也都是客套的寒暄,但总是和对常人的甚少理睬不同了。“后来我归队,他也调来了明峦分局,一直都顾念着我过去的伤……”他化阐提认真地听着。她的叙述中还带着犹疑,或许海蟾尊表达自己的在乎与爱慕的方式不同于常人,但毕竟特殊的态度,还是多少暴露了他不愿让别人知晓的心思。

      “原来如此。”他化阐提低下头。想象着海蟾尊准备坦白自己也对音乐有兴趣时却发现净无幻在教任云踪吹笛子时脸上的精彩表情,没有什么比发现对手的弱点更让人兴奋的事情了。

      净无幻手下的猫似乎感受到了他化阐提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蹭着她的手呜咽着。净无幻拍了拍它的头,它还是不安地缩了缩瞳子,然后挣了出去跑走了。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她抬头。

      他拿出了一把银白色的□□。“还你。”

      那是她第一天进入警队时就一直跟着她的配枪。她伤愈回归后又是海蟾尊特地为她找了回来。她那时已经被重新分到了技术科,那本也是她上学时的专业,不用再跟着他们天天跑现场在一线奔命,自然不必再带着这个。“拿着防身,现在外头不太平,你大概会有用得到的地方。”

      “……可这似乎不合规矩。”

      “哈,规矩?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她也没有问为什么。在知道任云踪真正的身份是断灭阐提的时候,她带着它,却没有拿出来。即使是那时候断灭阐提用枪指着她的头,净无幻心里清楚,那个时候,如果要形容的话,是迫不得已。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就放纵这一回。可能也是自那时起有了预感,她与断灭阐提,终究会有刀剑相向兵戎相见的一天。

      “你就不怕我再用这把枪,对着你们魔城的人?”

      “我知道你一定会的。”

      “那如果,我要杀的是你的弟弟……”

      “断灭他应该是会愿意死在你的手上。”他化阐提看了看粘在窗台上的一小撮白色的猫毛,然后转身离开。“但是我不会让这个无聊的假设成真的。”

      他不愿下手,但是现在谁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他们,亲手把天空中羽翼洁白的鸽子打下来,让它们再也无法飞翔。和平,向来都是端着枪炮在硝烟弥漫中以鲜血浸出的,又岂是这弱小而无力,只知道接受公园游人们的投喂的动物能够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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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请您再完整地叙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好吗?”悬壶子端来了一杯水,递给面前的人,然后工整地坐到对面,抽出一支笔开始例行公事的问询。

      “呜哇哇哇……刚才真的是好可怕!”这位身着紫衣的人,应该就是报案人了。只是他还没开口,他身边的一个小团子就开始哭叫着。

      “羽儿乖,先别哭了,那个哥哥不会跟来的……你这样警察叔叔会没办法工作的,一会儿出去了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这……”悬壶子不禁扶额,看着跟前挤着的这一堆足足有四个之多年纪各不相同的团子,又看了看那人颇显年轻的脸,“都是您的孩子吗?”

      “其实不是的。”无衣师尹浅浅地笑了一笑,“这些都是我的学生。”

      “哦?那您其实是老师了?”

      “是的,我是无衣师尹,是……四魌界市秀士林学校的校长。我们是来这里旅游的。”无衣师尹停了下,“这次的尸体,也是他们几个最先看见的。”

      “什么?难怪了……”悬壶子无奈了,这下也不好找个借口把他们都赶出去了。只好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推门就进来,“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过来?不会又是把咖啡倒进键盘里了要我修吧?”

      “呵呵,不是。”悬壶子得救了一样笑笑,指着前面的那一堆。“哄孩子我做不来。”

      “……好友要不你还是把咖啡倒主机里算了。”至今单身的一灯禅表示他真的只是一个技术宅对此毫无经验。但是看见悬壶子写满“你是我的救星我是大雄你就是我的多啦A梦”的星星眼,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那好吧。”

      三个小时后。

      “那么,现在我们再厘清一下你们的证词……您今天上午带着您的四个学生去……植树?那个小山坡经我们查证是邪尊道安保公司的地盘。然后这位蓝衣服的……”

      “他叫做拔刀洗慧。”

      “嗯,拔刀洗慧小朋友在挖自己的树坑的时候挖到一半就铲不动土了,叫了其他三个孩子来帮忙,之后就发现了埋在土里的尸体……刚才出去做现场勘查的人回来说死者名叫银羽风少,男性,二十岁左右,是邪尊道安保公司的少东之一,你们说并不认识。你们确认当时在场的就只有你们五个人,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对吗?也没有再碰现场的任何东西?”

      “是的。”无衣师尹点点头。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敲门声,这次是等悬壶子说了请进后才轻轻地推开门进来的,法医科的忌霞殇。

      “尸检报告已经做出来了,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一到两个月之前。不过从技术科带回来的土壤取样中我发现那个地方的土质似乎比较特殊,酸性较强,有可能加速了尸体的腐蚀。”穿着白大褂的忌霞殇将手里的一叠文件交给悬壶子。

      “那么……剩下的事情,是不是就是你们警方的了?”此时无衣师尹插了一句,言外之意便是希望带着孩子们离开。

      “嗯是的,你们可以离开了。一灯禅要不你去送一下?”悬壶子转头看了看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胳膊上还带着牙印的某人,觉得于心不忍,“算了,你这个样子我也不敢放你出去,还是我去吧。”尤其是让已经从现场回来的灵自灵看到,那简直不知道会被脑补出什么来。他主动牵起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团子。

      “那么谢谢警官先生了。”无衣师尹礼貌地道谢,跟着他走出了询问室,没有两步却又停下了。此时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一部分人,似乎很热闹的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悬壶子也很疑惑。他抬头看了看门口挂的红条幅,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今天有个特派专员要来,好像还是个总局里的明星侦探员,叫……”

      “是不是素还真?”

      “啊对……咦,你怎么……”

      “他是我哥哥。”

      悬壶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一头黑发瓜子脸的无衣师尹,再想想警局内部小报的照片上任何乔装都改不掉的那如瀑银丝和饼脸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基因真神奇就看到无衣师尹熟门熟路地上去穿过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粉丝群和素还真热切地攀谈起来……把那四个嗷嗷待哺的团子丢给了他。

      “一灯禅!救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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