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衣宸央

7、微茫散烟螺

　　提起阿黎，阿绿神色一黯，但又刻意敛了神色，一本正经、云淡风轻的道：“阿黎有事耽搁了，待会儿就回来，公主，你可担心死奴婢了，若你有什么不测，阿绿也再不会苟活的。”说着就伏在钟离姌的身上哭得哀恸天地，既是为钟离姌多舛的命运，也是为阿黎的惨死。
　　钟离姌敏感的觉出了什么，但也不欲点破，只神色愈发凄恻，哀艳的一笑：“傻丫头，我不会有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放心，我钟离姌从今往后在不会让身边的人为我受罪，为我担惊受怕。”从这一刻起，她已明白，既进了这是非地，便不能在置身事外，纵使无奈。
　　她强撑着起身，向一边的皇甫玉佳跪下请安：“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谢娘娘关心，这么晚了，还肯为奴婢的事费心奔走。”
　　皇甫玉佳一声冷笑：“哼，钟离姌，你可不要以为本宫是来可怜你的，本宫只是听说你私会情人，本欲去抓你的把柄的，现在看来，倒是本宫被人利用了，你与他人的恩怨，本宫无意过问，更不想成为他人借刀杀人的棋子，今晚的事，本宫不再过问，不过，嫀国与雍国势同水火，你该明白，你我是绝不能共存于这大羶朝的后宫，但本宫也一向磊落，背后放冷箭的事，本宫从不屑于去做，本宫只想提醒你，小心行事，这宫里，想置你于死地的人可不止一个，你好自为之吧，哼，咱们走。”
　　钟离姌微愣，不意皇甫玉佳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与这后宫的嫔妃还来不及有任何交情，“是，奴婢谢娘娘提点，奴婢感激不尽，今晚之事有人想拉娘娘下水，奴婢不会让她得逞，毕竟，娘娘和我都是来自异国，在这深宫，自当相互扶持才是。”
　　皇甫玉佳脸上神色复杂，“呵，是啊，聪明如本宫，竟也让人当枪使了一回，看来，本宫改回去好好反思了。”事至此，她也明白了此事没那么简单，是她太在意钟离姌的存在，一时心急，本想给钟离姌一个下马威，不料竟叫人利用了一回。
　　送走了皇甫玉佳，钟离姌才细细的问起了今日发生的事，也顺便说起了自己的遭遇，但她刻意隐瞒了自己被人劫的实情，而只是顺着李穆的说辞，道自己因嫌闷，便出去走走，却不料失足落水，她不知到底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看样子，皇甫淑妃不像是幕后黑手，“公主，奴婢觉得今日这事又蹊跷，阿黎不知得罪了谁，竟那般惨死。”说着，阿绿竟嘤嘤的哭了起来。
　　现在蓦然忆起，钟离姌便确定自己被劫后初醒时恍惚听见的呻吟声就是阿黎发出的了，看来是阿黎发现了自己，对方才要杀人灭口的，心中不由一阵绞痛，这些由嫀国带来的奴婢本就是从小跟着她的，现在却不明不白的似在异国他乡，她，必须得强大起来，为死不瞑目的人讨一个公道。
　　“好了，阿绿，我一定会为阿黎报仇的，这件事应该不久就会传到夏侯堇那里，他肯定会来追究，我们现在还是想想应对之策吧，不要既吃了亏，还被人反将一军。”钟离姌强抑下心中的忿恨，安慰着阿绿道。
　　“公主，咱们以前虽也过的不尽如人意，但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和陷害，要阿绿说，咱们不如回去，若公主动了这个心思，醇王爷未必不肯为公主周旋。”阿绿泪眼汪汪的望着钟离姌，满脸的委屈与愤怒。
　　“傻丫头，你以为咱们还能回去吗？当初钟离焕以阙静公主钟离嬿为挟，要我和亲羶国，其实，钟离嬿才是他真正的女儿，她的生死与我又有何干？我只是不愿母亲伤心，钟离焕拉不下那个脸，让他的女儿以身侍仇敌，就牺牲了我，还有，你难道忘了吗？那个一向疼我爱我的淳哥哥，在钟离焕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何曾为我说过一句话？钟离焕允诺会将皇位传给他，他怎么会以身犯险，为了我而得罪钟离焕？我真的好傻，明明知道，但还是不愿面对，整日沉迷在他曾经的温柔里，我走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要我等他，等他掌权便会接回我，哈哈……，你信吗，阿绿，他醇王府红颜三千，恐怕早就忘了我的存在吧，哈哈……，真是厚颜无耻的大骗子，大骗子。”钟离姌伤感更甚，整个身子都伏在榻上，纤纤柔指紧握成拳，绝望的捶打着身下的锦被，哭得梨花带雨，哀婉凄恻。
　　“公主，醇王爷沉迷女色，只不过是为了麻痹皇上罢了，他心里是在意公主的，公主不要再伤心了。”阿绿也泪落不已，她自小跟着钟离姌，自是知晓她一直以来是怎样的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活，活得有多么辛苦，因此也对她甚是怜惜。
　　“哈哈……，阿绿，这样的理由，你信吗？他千方百计接近我、讨好我，不过是因为我的母亲受宠，而现在曦华夫人失宠，我也失去了利用价值，你以为，他还会再正眼看我吗？我一直以来都不愿承认、不敢面对，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可恨！她明明知道钟离淳的利用，却又一直贪恋他的温暖，不肯离开。
　　“公主，你何必要这样为难自己。”阿绿大吼一声，紧紧抱住钟离姌，涕泪横流，“那些糟心的事，不要去想了，公主这辈子肯定会有许多人爱，肯定会得到许多爱。”
　　“呵，是吗？但愿吧。”钟离姌笑得异常绝望凄恻，命运待她，何止一个不公了得！
　　“公主，先睡一会儿吧，有什么事，也等天亮了再说，再者，养足了精神，也才能和皇上周旋。”阿绿抽噎着抚慰道。
　　“嗯，阿绿，你也下去歇息吧，有什么事，等天亮了自有决断，咱们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好。”钟离姌艰难的展开一丝笑容。
　　阿绿看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情绪又几欲崩溃，好在钟离姌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才让她略感安心，破涕为笑，钟离姌看了看殿内的两个小太监小宁子和小月子，道：“两位公公辛苦了，也下去歇着吧。”小宁子和小月子忙上前一一和钟离姌见了礼，又说了些誓死效忠之类的话，钟离姌微笑着一一应对，让阿绿给了些赏赐。
　　阿绿这时才想起，忙道：“公主，小路子和小亭子还在晴染宫等着禀告皇上呢，要不，奴婢去叫他们回来吧。”钟离姌却一把拉着她：“罢了，这件事皇上肯定会知道的，现在天也快亮了，就让他们侯在哪儿吧，不必去叫了。”
　　“是，我的公主，快睡会儿吧，等会儿咱们这咽吟宫可要热闹着呢，到时可有你忙的。”阿绿玩心不减，苦中作乐打趣道。
　　片刻的窸窸窣窣后，咽吟宫重新归于一片寂静，直到天边翻出鱼肚白，都还是那么安宁静谧，一切，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迷迷糊糊中，钟离姌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由伸手去挡，柔荑却蓦地被包进一个温暖的掌心，她慌乱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近在咫尺，钟离姌惊叫出声：“皇上，你怎会在此？”
　　“怎么，朕就不能在这里么？朕听说你失踪了，特意过来看看，你倒好，睡得跟猪一样，你那两个奴才却吓得不轻，听说昨晚在晴染宫外跪了一夜。”夏侯堇满脸宠溺，钟离姌却对他突然的温情不太适应，心生忐忑，别扭的在床上扭来扭去。
　　夏侯堇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语，“好了，朕要去上朝了，等会儿，范姜贵妃会来看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先跟她说吧，璃儿会为你做主的，待朕下朝了，再做决断，乖，再睡会儿，朕走了。”他温存的拍拍钟离姌的脸颊，一脸无害的笑颜。
　　“范姜贵妃？”钟离姌轻喃，这个名字，自己并不陌生，虽未见过她的人，但她在这宫中可谓无处不在，她的名字，早就如雷贯耳，她昨天将阿绿阿黎留在晴染宫大半天，很难说只是一个巧合，钟离姌不能不在意她的存在，“皇上。”她拉住他，她突然很怕，很怕被未知的黑暗吞噬，这暗流汹涌的后宫，她一无所知。
　　夏侯堇恍若未觉她突然而至的小女儿情态，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好好睡吧，张庭玉会留在这里。”钟离姌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怔怔的看着夏侯堇离去，一旁的张庭玉殷勤的朝她打了个千，钟离姌只茫然的应对着，心里却是柔肠百转，钟离淳，她还是忘不了他，忘不了他曾经的好，一夜泪湿枕巾。
　　果然，她只迷糊睡了一会儿，就被殿外一阵喧闹声吵醒，昨晚折腾了这么久，说实话，她很累、很困，“姌妹妹可真是舒心人儿，这都日上三竿了，还睡着呢，哟，想不到张公公也在此，还真是难得一见的贵人呢。”范姜璃掩嘴而笑，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穿透时空、横扫千军万马般肆虐而来，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钟离姌心里一个咯噔：来者不善！
　　“奴才给贵妃请安，皇上让奴才留下协助娘娘查明昨夜阙静公主失踪之事。”张庭玉不卑不亢的向范姜璃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