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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湍声汹汹转绝壑 ...

  •   张庭玉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可太后娘娘已有多年不理事,此刻去烦请太后,会不会不合适?”
      夏侯堇却喝叱道:“你把话传到佑宁宫就是了,哪来的这么多话?”
      “是、是。”张庭玉懦懦应道,他的母亲是夏侯堇的奶娘,他也在夏侯堇为皇子时便跟着他,因此夏侯堇待他,自是与旁人不同,夏侯堇虽脾气暴烈,时常苛责于她,但他的内侍总管的位置却一直固若金汤,倒是在钟离姌割腕的那一晚打了他板子,这还是十数年来的头一遭,但也因此,让他明晰了那个异国公主在夏侯堇心中特殊的位置,对夏幽璃的事,他也是头一个知情的人,而宫内内侍,也只有他敢跟夏侯堇时常龃龉几句,虽免不了夏侯堇的呵责,但最终都能相安无事。
      李穆每日照常来请脉,钟离姌的病情反复不定,他的心也跟着像过瀚海上的孤舟一样飘摇浮沉。
      “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连日来,见钟离姌如此,夏侯堇的心情复又沉重起来,“玉妃娘娘原就有沉疴,因不能确定是何病因,臣这几日都在观察中,所以不敢妄言,现今又接二连三的受伤,所以病势有些复杂,反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李穆小心翼翼的道,内里却有些汹涌的情绪在泛滥。
      “什么,她还有旧病?”夏侯堇大吃一惊,“什么病?”
      “回皇上,娘娘体内有一种少见的慢性毒药,叫血寻引,这种毒药需从小就种在人身体里,潜藏在人的身体内,平时不会危及健康,但若母体失血,毒性便会因此也加重一分,还有,此毒需……”
      “怎么会这样?能不能治?”不待李穆说完,夏侯堇便急怒的打断他,“李穆,一定要给朕治好她!”
      张庭玉抹了抹额上的汗,自言自语道:“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奇毒。”
      李穆不知为何,神色颇是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许久才道:“此毒无解,但若不失血,此毒并不会危及人体健康,皇上放心。”
      夏侯堇既悔且怒,目不转睛的看着躺在床上的钟离姌,紧紧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双手,“那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现在既已失血,可有什么挽回的法子?”
      “皇上前几日可给玉妃娘娘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李穆循循问道。
      “你是指……”夏侯堇面色骤变,“朕看她身子弱,又吃不进东西,前几日放了血给她喝,现在看来,难道是朕让她病情又加重了?”
      李穆沉重的点点头,“这毒的确是沾不得血的。”
      “皇上也是爱护娘娘心切,这事儿可怨不得皇上。”张庭玉虽然对夏侯堇用自己的血给钟离姌治病这件事吃惊不小,但事已至此,他生怕夏侯堇过于自责,连忙打着圆场。
      “皇上的确是对娘娘爱之太切,万望皇上以身体为重,不要太过自责,娘娘是有福之人,得圣上这般爱护,自有天佑,想来定会没事的,奴才已新开了方子,加重了药的剂量,奴才即刻就命人去煎药,皇上千万宽心。”李穆也开慰道。
      夏侯堇良久不语,只在床前痴痴望着钟离姌,见他如此,张庭玉识相的退出去了,而李穆也早已退下去一边四处查找医书,一边张罗着煎药了。
      佑宁宫,木鱼声声,殿内摆设极为简致,宁静大气,端肃沉凝,有一种疏阔的气象,又有低调的奢糜,“哀家已吃斋念佛数年,住在这禁宫最僻静的地方,你们还要来烦哀家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皇帝?这事关系前朝,哀家不想过问,走吧,你们在这里跪再久都没用。”
      衣宸央不疾不徐的道:“太后娘娘,您这些年来之所以不理事,是因为朝堂后宫都一派太平,但今日不同往日,前朝有范姜氏乱政,后宫有钟离姌媚君,想必太后也已知道,现今的玉妃娘娘是当初夏幽璃那个狐媚子的女儿,自然与她母亲长得也有九分像,何况母女连心,钟离姌又来自异国,保不准她藏了什么祸心,还请太后为了我大羶朝的江山永固,出来主持后宫,警醒皇上。”
      太后侯佳氏沉默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转身道:“丽妃,哀家知道你向来性子冷清,皇帝冷落你这么多年,真难为你不但毫无怨言,还心心念念着我大羶的江山,你宝庆六年进宫,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是非向来分的极清,近日发生的这些事,就由你在中间,做个公断吧。”
      看衣宸央欲语的样子,侯佳氏一手示意她打住,又道:“你们可别打量着哀家平日里不问世事,但这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也瞒不过哀家。”
      “臣妾口拙,脑子又笨,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太后娘娘多多指教。”
      看着衣宸央有些讶异的神情,侯佳氏继续道:“还有,你跟淑妃也不要走得太近了,钟离姌是嫀国的公主,她也是雍国的公主,钟离姌既然心术不正,皇甫玉佳未必就身家清白。”
      她顿了顿,略思量了一下又才道:“其实你既为我羶朝人,又出身普通世宦家庭,哀家倒是更怜惜你,你这些年受的苦,哀家都是知道的,哀家会敦促皇上多亲近你,皇帝子嗣单薄,哀家希望你能给皇室添一个皇子,好了,哀家言尽于此,该怎么做,你在冷宫待了这么多年,凭你的聪慧,该能拿捏得准,事关三国国运太平,别让人拿玉妃和淑妃两个做文章,去吧,若有什么不好拿捏的地方,就时常到佑宁宫走走,陪哀家聊聊天,好孩子。”
      侯佳氏闭了双目,不再言语,不再看她一眼,衣宸央只得退出来,看到守在殿外,没被允许进殿的皇甫玉佳,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姐姐,太后说了,前朝之事,不该你我插手,咱们还是回去吧。”她伸手挽了皇甫玉佳的手臂,无不亲昵的道。
      “这仅仅是前朝之事吗?”皇甫玉佳甚为不满,又有些沮丧,但她不信侯佳氏对这样的事会毫不上心,“本宫知道,太后向来不喜本宫,也许我该去找皇上,但本宫可不想撞在这当口去咽吟宫找不愉快,反惹得皇上生厌,便宜了范姜璃那个贱人,但是,既然我们不该过问,那太后都没有说她会不会过问吗?”
      “太后没说,姐姐,咱们操那些心做什么,范姜璃再作恶多端,也不该你我分内该管之事,咱们回去吧。”衣宸央因为与此事并无多大关联,所以对这件事本就不及皇甫玉佳上心。
      皇甫玉佳却并不死心,她好不容易抓住了范姜璃的把柄,好不容易说动衣宸央与她联手,这一役的是非成败至关重要,她若不主动出击,便只能任人宰割,范姜璃已经在罗织她的污点罪名,想要一击而中,置她于死地,而这世上的是非善恶,实在太容易被人操纵。
      “不,妹妹,你若放弃了,你便回去吧,本宫不走,本宫要在这里向太后讨一个公道,同为后妃,为何有的人就能只手遮天,有的人只能被人操控,随波逐流,为何有的人恶贯满盈,却能平步青云,有的人堂堂正正做人,却只能遭受不公待遇,太后娘娘,臣妾不明白,想要请教太后!”皇甫玉佳故意提高了声量,一字一句说给里面的侯佳氏听。
      “皇甫玉佳,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哀家这佑宁宫,岂容你在这里高声喧哗!谁恶贯满盈,谁又遭受了不公待遇,你给哀家说清楚!你这是在指责哀家治理后宫无方,还是在指责皇帝治理天下没有法度?真是太不成体统,好,你要见哀家,那今日你就给哀家说明白,若说不出个什么来,看哀家如何治你!”侯佳氏气得浑身抖索,指着皇甫玉佳的鼻子就是一通数落喝叱。
      皇甫玉佳和衣宸央都吓得不轻,连忙跪下请罪道:“太后息怒。”皇甫玉佳又继续道:“臣妾既来了这里,既一心求见太后,自然说得清楚,说得明白。”
      “好,哀家倒要看看你这一张利嘴要如何扭转乾坤,颠倒黑白!”侯佳氏忿怒的道。
      皇甫玉佳心中一凛,“难道太后还没有听臣妾将个中情由一一道来,就已经断定臣妾是在颠倒黑白了吗?太后娘娘,这对臣妾不公!玉佳自嫁入羶国以来,自问尽心尽力侍奉皇上,侍奉太后,在后宫也与人为善,并无半分过失,为何太后会这般怨怼于我?难道仅仅因为我来自雍国吗?但我皇甫玉佳背离故国已十载,所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在为羶雍两国千秋万代的和平而奔波劳累,十年前,羶国国力尚不如我雍国,我一意孤行嫁来这里,心甘情愿被利用,并无半句怨言,这些年,雍国日渐衰微,羶国国势却日渐昌隆,正如朝升的万丈金辉,试问,我哪一点对不住羶国,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失去了利用价值,仅仅是因为不再需要羶雍两国的交好,便要弃我于不顾吗?民间尚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为何帝王之家反而要这样始乱终弃?臣妾不明白,不甘心!”皇甫玉佳语音一句比一句凄厉,犹如连珠玉落晶盘,盈盈泪落,模样清婉哀艳,哭得双肩耸动,见者无不动容。
      “好一个糟糠之妻不下堂!”只见月色银辉下,夏侯堇正款步而来,沐浴着满身清冷幽寂的月光,愈发显得温雅如玉,恰到好处掩盖了性格里暴戾杀戮的一面,“但你顶撞太后,是为不孝,你固然劳苦功高,这后宫中无人能及,但只这一条,便足够让你万劫不复,淑妃,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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