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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黯之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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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折剑山庄终年不化的积雪并未因逐渐苏醒的春意而有所消融,举目望去,依旧银装素裹,洁净无瑕。
“品剑大会”召开在即,出入山庄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阳春客栈内,顾辰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中酒盏,小巧的盏身在他指间灵巧飞舞着,其中盛的小半杯酒却丝毫未洒出来。
他面色微红,一口饮尽杯中残酒,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的却是更深的恍惚。
浑浊的目光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名清丽女子,黛眉如柳,俏目含情,一袭黄衫和煦如晨风,令他移不开视线。
“这一路承蒙公子照顾了。”
她微微屈膝,右手覆于左拳之上,行万福礼。
钟姑娘……?
顾辰有些茫然地盯着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却只徒劳触碰到一团空气。钟不离看似挨得近,却又仿佛是在很遥远的地方。
闭目凝神,再睁眼时,人声鼎沸的客栈,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顾辰揉揉太阳穴,又面无表情地自酌一杯,懒洋洋趴在桌上。
这“霜华春”……还真够劲儿……
“小哥,识相点把钱交出来,否则……哼哼!”
脖子上骤然感到一丝冰凉,顾辰愕然,醉意登时完全退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住自己颈部,同时一具紧实的身躯贴在背后,余光扫过,大约看出是个穿斗篷的男人。
环顾四周,顾辰发觉有些不妙——因不喜热闹,他坐在了最偏僻的角落,周围几桌都无食客,小二也几乎不会经过。况且此刻,他们身旁还站了另一个黑斗篷的人。
此人身量娇小得多,并未亮出兵刃,只是静静站着。然而,令顾辰颇在意的是,他的脸上竟戴着一张稚气的狸猫面具。
迅速将江湖闻名的势力在脑中过了一遍,仍对这奇特的装束毫无印象,何况身后之人的举动委实有点……顾辰心底已有计较,淡定道:“你们是谁?”
“你管老子是谁,钱袋交出来,再废话老子要了你的命!”对方仍压低了声音,粗声粗气道。
“大哥,钱袋在我怀里,你这样我怎么拿?”
对方一愣,微微挪开身体,手中兵器也不经意举高了数寸。
匕首映入眼帘,顾辰无声地松了口气,同时用力咳嗽一声。
“劫匪”给惊得浑身一颤。就在这瞬间,顾辰右手自下而上斜劈他持武器的手,对方吃痛,匕首脱手坠落,他同时借力向后仰倒,干净利落地将身后之人压垮在地。
返身看去,那被他摔得七荤八素的“劫匪”脸上果真也戴了张狐狸假面。
随手拾起被打落的匕首,挑开面具,果不其然,谢云卿那张清秀间夹杂几分顽劣的脸庞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快起来,重死了!”他没好气地推他。
脱去宽敞的斗篷,又将假面推至额顶,暗红劲衫的少年掸掸身上的灰,坐到顾辰对面,大大方方跷了个二郎腿:“没意思,辰哥怎么知道是我?”
顾辰白了他一眼:“第一,这是客栈,我想头脑清醒的劫匪都不会明目张胆地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下手。第二,你的站位很奇怪,我从没见过谁挟持人时会主动将身体贴这么近,这不是留破绽给我抓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悠闲地给自己斟了杯酒,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能不能别拿我送你的匕首威胁我呀?”
“得意什么,我又没见过真的打劫,怎会知道该怎么做。”对方嘟囔。
顾辰心中暗笑:就算没见识过,但戴这种滑稽面具来抢劫的,恐怕也只有你们了……等等,你们?
灵光一闪,他眯起双眸:方才这桩未遂的“抢案”中,他记得有两个穿斗篷戴面具的人,其中之一是小谢,那另一个是——
“小二,一盘醉腰丝,一盘砂锅豆腐,一盘干烧冬笋,唔,再加一壶酒。”
清脆甜美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随后,林文萱步履轻盈地走到他们这桌坐下。对上顾辰呆若木鸡的脸,她眨眨眼:“顾大哥,许久不见。”
在她身侧,是脱去的斗篷和狸猫假面。
“……”顾辰顿时失了言语能力。
谢云卿没察觉他的异常,给自己倒了酒,一口饮尽:“难得看辰哥喝这么多酒,怎么了,借酒消愁呢?哎,这酒——”他轻呼一声,忙搬起地上酒坛细看,“霜华春?这竟是折剑山庄自酿的霜华春?这这这……辰哥你从哪得来的,不会是……偷的吧?”说到最后,他贼兮兮地压低了嗓子。
“……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这是欧阳庄主给的。”
对方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那个欧阳庄主有这么大方?”
“炽焰堂与折剑山庄交好多年,一坛酒而已,你想喝可以自己去讨。”
少年苦着脸:“才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同那种大人物打交道了。嘿,辰哥,你就帮我——”
“自个去。唉……总是逃避与他人相处,何时才能独立起来?”
“小气,那我就喝光你的,让你也没得喝。”谢云卿撇撇嘴,不经意抬起头,正对上顾辰略含怒意的眼神,“怎么啦,你生气了?”
你总算注意到了,我瞪你很久了!顾辰黑着脸,暗指一旁正吃得狼吞虎咽,话都顾不上说的蓝衫少女,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
“你给我解释一下,她怎么跟来了?”
时光倒退回那个飘着雪的午后。
随着身畔少女不断低声吟哦,谢云卿感到四周气流骤然缩紧,围绕他们急速旋转起来,本已渐停的落雪亦于同一刻大盛,犹如鹅毛般飞舞坠落。
几片晶莹的雪絮飘在他肩头,却未化成水,而是凭空消散无痕。
脚下,银白的光华隐隐流转,凝成一枚硕大的六角冰花。
“霜聚凝华,霜散我行!”
林文萱轻喝一声,法阵霎时腾起耀眼的白光,与此同时谢云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到了。”
待到风平浪静时,已焕然一片崭新天地。
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映入眼帘:围墙刷得雪白,延延展展看不到头,隐于两侧湘妃竹林之后。居中一扇古色古香的雕漆檀木门,两名素衣侍女站立左右。栏下是汉白玉雕刻的宏伟图腾与大理石台阶,高悬的黑漆匾额上,“落霞山庄”四个烫金大字苍劲挺拔。
他们自法阵中现身,那两名侍女却半分诧异的神色也无,想来是司空见惯了。简单道了声“小姐好”,询问的目光便落在了谢云卿身上。
二人交换眼神,其中之一开口:“这位公子是?”
“刚认识的朋友。”林文萱道,“我娘呢,在不在?”
“庄主有事出门了,傍晚才会回来。”另一名侍女答道。
少女微松口气:“运气不错。小谢,咱们走吧。”
推开门扉,便可看到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往前方蔓延。石径两端是花圃,草色凝碧,花海攒云。在更靠边的地方,一排排枫树整齐地倚墙而栽,将整座前庭包围起来。枫叶尚绿,但可想见,等到深秋降临,满庭的青枫变作霜红时,该是怎样一幅云蒸霞蔚的美景了。
穿过圆形石拱门,步入中庭,景色霎时豁然开朗起来。
一汪湖泊静静地卧于东北角,湖水澄澈,波光粼粼,岸边假山,怪石嶙峋。湖边稀疏种着几株垂杨柳,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摆,仿佛多情女子的柔荑。湖的西畔,一座雕工精致的水榭凭水而立,名“抱霞榭”,亭中矗立一方石案,刻线纵横,黑白二色棋子有规律地交替摆置,竟是盘未将行完的残局。
这中庭也种了许多树,然而,与前院迥异的是,此间树之品种却各不相同,所幸在人工修剪下勉强还算整齐。仅有的十来株枫树排列毫无规律可循,错综而立,仅为点缀。
交错的树叶枝桠之后,依稀可见一座庄严的建筑,应是正堂。再往西走,又一条青石道,曲径通幽,通往后院。
……
林文萱在前方带路,边走边介绍各处名字,转身见他一张目瞪口呆的脸,不禁笑道:“嘻嘻,看呆了吧,我家是不是很漂亮?”
“……嗯。”谢云卿一愣,忙应了一声,旋即又在心底暗骂自己拘谨。
所幸对方并未注意到他的窘态。恰逢一阵风打着旋儿吹过,林海簌簌作响,蓝衫少女抬起手,一枚青翠的枫叶刚巧落在她掌心。她调皮地将枫叶放在鼻尖嗅了嗅,微笑:“可惜了,小谢你若秋天过来,等这些枫叶都变红了,那景色,可比现在还要好看许多呢!”
她边笑边又往前走了,步履轻盈,如随风而舞,清风拂动她柔顺的青丝,漾开水蓝色的罗裳与洁白的水袖。少年怔怔凝望她的背影,脑中不禁展现出一幅绝美的画卷:
一点绛唇斜阳暮,凭栏拂袖霜叶红。
不断有侍女来来去去,无一例外对今天的“稀客”投来诧异乃至于警惕的目光。林文萱察觉到,有些尴尬地道:“抱歉,庄内少有客人,她们大概有点紧张。”又暗自嘟哝一声,“若沉霜阵能在庄内施展,就能省却这些麻烦了。”
怎么看该紧张的人都是我才对……谢云卿腹诽,那些毫不遮掩的视线落在身上令他浑身不自在,只恨没穿件斗篷来,好将自己全身上下裹个严实。
所幸不多时二人已至后院最深处,修竹藤萝相映错开,露出一方清雅的小院。
建筑风格与正堂相类,不过显得更精巧别致些。院前稀疏种着几株梅花,已尽凋落,一块看不出质地的巨石矗立在显眼的地方,石身刻两字:“催雪”。
“我的房间。”林文萱简单介绍。
她先一步推门而入,后者稍有迟疑,不过对上她清亮的眸子便释然了。
室内摆设素而不空,他们甫一进屋,两个丫环便迎了上来。
她们一人穿茜色衣裳,一人着碧色罗裙,衣饰华美,清丽脱俗,竟不比林文萱逊色多少。想来这落霞山庄果真家业庞大,连丫环都能打扮得如此出尘。
“茜纱,碧琅,去把我娘今早拿回来的冷泉酿取一坛带来。”
她们一见到谢云卿,顿时也露出与先前那些丫环相似的神情。所幸林文萱聪明地抢在她们之前开口,挥手指派她们取酒去了。
不多时酒端上来,竟已温过,林文萱轻酌一口,笑着说:“我听闻朋友间对饮时,常会玩种游戏,双方说些难懂的句子,说不出的人就要自罚一杯。小谢可知这是什么游戏?”
“大约是行酒令。”谢云卿想了想,“是一种文人间互对诗词联语的风雅活动。我曾见过,不过听不明白,林姑娘懂诗词么?”
“怎么会,我都不认得多少字。”对方做个鬼脸,如是答。
“……呃,抱歉。”
“这有什么,不认得就是不认得,或许失忆前还会点,不过谁知道呢!”蓝衫少女托着腮,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本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游戏,想着总算有人陪我一起玩了。可惜呀可惜,竟是这么件高雅的事,你听不明白,我又不识字,真是……哈哈……”
谢云卿此刻也几杯醇酒下肚,话多了些:“听林姑娘口气,这偌大的山庄,也会感觉到孤单吗?”
林文萱苦笑:“若没有可接近的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是孤身一人。”
她边说边又饮尽一杯,姿态豪快得不似女子。谢云卿心有顾虑,不敢畅饮,这半坛冷泉酿竟多半进了林文萱肚中。少女脸上已显酣意,故谢云卿只当她说了醉话,并未往心里去。
都说酒能令人敞开心扉,何况是如此甘醇的冷泉酿。
林文萱本就是个爱说笑的开朗姑娘,谢云卿虽初始仍觉拘谨,不过渐渐也放松下来。酒过三巡,两人话匣全开,惊讶地发现彼此间意外投缘,天南海北都能侃侃一番:谢云卿向她讲述自己为数不多的江湖见闻,而后者则将一年来明州城发生的大小趣事倾尽告之……
这也许就是缘分吧,虽只初识,相处起来却分外自如。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碧琅的脑袋探了进来:“小姐,庄主回来了。”
林文萱一个激灵坐正:“……怎么这么快!”
观她此举,再联系刚进庄那会,谢云卿有些疑惑:“你同你娘……相处不睦么?”
对方甩甩脑袋,啧了一声,却未回答他。
不多时,平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一名盛装的贵妇走了进来。
妇人身着蓝灰水纹曳地长裙,肩挽墨色流苏披肩,乌发梳作抛家髻,一支翡翠簪斜斜飞入云鬓。她的五官已不年轻,额头眼角均有细纹,然而,当对上她那双眼睛时,谢云卿暗自吃了一惊。
那是对凌厉的凤眼,闪着精明干练的光,只扫了他一眼,谢云卿顿感一股莫名的气场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方觉大事不妙——林文萱不谙世事,他亦恪守男女大防,自谓问心无愧。但在旁人看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喝了酒,这……更别提庄主还正是她的母亲。
越想越糟糕,微醺酒意一时醒了大半。耳畔响起顾辰临行前的嘱咐——“莫丢了炽焰堂的面子。”完了完了,这下别说丢面子,俨然发展成更严重的问题了!
“晚辈谢云卿,苏州炽焰堂弟子,见过林庄主……”他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合理解释当下状况。唉,真希望师兄能够在自己身边啊。
然而——
“呵呵,你是萱儿的朋友吧,不必多礼。嫠家林馥遥,久闻炽焰堂大名。”
咦?
林庄主扫了眼桌上的狼藉杯盘:“空腹饮酒于身体有损,我去吩咐厨娘给你们准备几道下酒菜。”丝毫未提那令谢云卿担忧万分的问题,她摆出张温柔慈爱的笑脸,仿佛先前那道锋利的目光不过是他的错觉,“好难得看萱儿带朋友回家呢,你们慢聊。”
……怪哉。
少顷她亲自端了几碟小菜过来,什锦菜、鱼香肉丝、梅汁花生……均是色香味俱全,又在林文萱身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看情形竟也要加入他们的酒谈。
“少侠不必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她温言道。
林文萱早已津津有味地吃开了,谢云卿也夹了粒花生米送入嘴中,只觉口感清爽,甜而不腻。
交谈过后,谢云卿才确信这落霞山庄庄主真是位极温和的长辈,不仅全无庄主架子,还同他们讲了好些江湖趣闻——看来全赖那双锐利的眸子太误导人了。
“哦……原来是今早萱儿出手相助,你们才认识的?”
不知不觉聊及他们的相遇,谢云卿简述事情经过,对方听得相当认真。他想了想,还是红着脸将自己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祸之事“招供”出来。
“是晚辈之过,多亏林姑娘仗义相救,用冰墙挡住飞来的火器,否则晚辈此刻恐不能安然坐在这里了。”
林庄主摆手:“别这么说,明知危险却仍以身挡在那两位姑娘之前,此番壮举足以让嫠家对你肃然起敬。”又转向自家女儿,“萱儿,你今日施了法术,可有感到身体不适?”
“没有,我很好。”蓝衫少女正专心致志对付面前食物,随口答道——自从她母亲坐下后,她便极少开口说话了。
“那便好。”察觉少年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萱儿自小身负灵力,我这做娘亲的虽为她高兴,却也担心施展仙术会不会对她身体造成损害啊!”
对方微怔,联想当时情景,那道瞬间凝成的冰墙,原本势不可挡的影焰游龙撞在墙上只留下些微裂痕……他虽未修炼五灵法术,却也明白要达到如此境界绝非易事,这林姑娘,竟天生有此本领?
身侧传来少女满意的咂嘴声,谢云卿回过神,哑然失笑:这家伙,什么时候竟将桌上的菜肴全吃光了。
一滴梅子汁从她唇角溢开,勾出一道浅浅的红丝。她本人似没察觉,谢云卿借着酒意,鬼使神差伸出手将它轻轻抹净。
林馥遥在旁看到,露出奇特的笑容,她轻咳一声,引起二人注意:“谢少侠,嫠家有个不情之请。”
少年忙缩回手:“庄主请讲。”
“听闻少侠此行要前往折剑山庄参加品剑大会,不知可否带上我家萱儿同行?”
谢云卿吓了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林文萱霍然抬头:“娘?”
对方眼底笑意愈浓:“娘生意上忙,让你在山庄过得寂寞了。知道你自打听说品剑大会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想去看看,娘抽不出空陪你,心里也愧疚的紧。如今见你与谢少侠颇为投缘,你又这么大了,出门见见世面未尝不好……谢少侠,可愿答应嫠家的请求?”
“庄主,这……”别欺他喝了酒,这请求怎么看也太诡异了吧!
“谢谢娘!”这似乎是林文萱第一次在她母亲面前展露笑容,她捅捅少年胳膊,“小谢,快答应呀!”
谢云卿左右为难,下意识去看林庄主,发觉对方仍是笑,笑容中却隐隐含了几分不容自己拒绝的意味。
没办法了:“……好吧。”
耳边不时传来女儿同那名少年的谈笑声,林馥遥站在屋檐下,眼神复杂。
“做得很好。”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于她身后,是个黑衣人士,宽大的斗篷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扑朔迷离的外表下不知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对此波澜不惊,只扫了一眼屋内。
“我已布下结界,他们无法感知你我。”
“多谢,正好这也撑不了多久了。”妇人淡淡道,右手移至颈部,轻轻撕扯,带出一个薄薄的物体,赫然是张人*皮面具!
她随意将它揉作一团,又从袖中取出一面崭新的戴上,续道:“我已遵照命令,那少年明日便会带林文萱前往折剑山庄。”
对方不语,斗篷下的双瞳幽幽审视着她。
“阁主若顾虑,尽可派人监视他们。”
黑衣人终于开口:“不妨事,我会亲自去一趟。”
“如此再好不过。”林馥遥恭敬地道,“只是……阁主为何知晓文萱会带那名少年回来,又为何要让文萱随他离去?她灵力彻底觉醒不过数月之事,何必节外生枝呢?”
“这么说,你对阁主的指令心存不满么?”
“……不敢!”
黑衣人逼近她,在她耳畔悄声喃喃:“无需隐瞒,阁主与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三年前,‘她’意外察觉了整个计划,仙霞派又横插一杠,功败垂成。三年后,好不容易新容器即将长成,却又眼睁睁看她脱离自己的控制……你一定很不甘,很怨恨吧?”
林馥遥目光散乱,许久方低声:“当年留下的绘卷惟剩此一卷,还请阁主怜惜我族……”
“‘怜惜’?呵呵……这可是属于人类的情感。”她听见对方不屑的嘲笑,“装人装得太久,忘记自己的忠心了么。看看你如今的样子,若无阁主相助,你能成什么事?”
“……”
林馥遥不再说话。黑衣人身形渐渐消散,如浓雾初霁,了无痕迹。
“你只需依照吩咐做事,办妥了,阁主自会予你你想要的。”声音亦缥缈,“当然,你亦可使自己的手段进行干涉,惟有一点,莫让阁主与我觉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