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天因

11、捌

　　初夏，天气不冷不热，正好。
　　小路，风景不好不坏，勉强。
　　石借月一边挥舞着路边捡来的树枝，一边围着余再空瞎转悠，“明阳兄，你觉得我这首诗如何？”
　　狗屁不通。虽然已经习惯了他偶尔作的吐血诗，余再空还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美人的白眼……呃，虽然美人是男子，很可惜……但毕竟是美人的白眼！石借月吞了吞口水，决定将这一记白眼珍藏于心。
　　几日前，石家父子和夏余二人结伴，踏上了去长安的旅途。
　　一路上石借月都纠缠着他心中的大美人问着问那，聒噪得不行，搞得余再空烦躁不已。若不是连衣再三叮嘱自己要忍耐，他恐怕已经一巴掌打死这小色狼了。
　　不过嘛……回头看了看落在后面的夏连衣和石期，两人默默地赶着路，偶尔低声交谈，余再空有时候又觉得如果没有这只小色狼在，一定会很闷。
　　石借月见余再空不搭理自己，干脆厚着脸皮挨近他，“哎你怎么不说话？”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忍住忍住，不能再当着他的面翻白眼。
　　“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舒服？”说着就要伸手去搭对方的额头。
　　余再空连忙退了一步，“没事。”
　　“可是你脸色不大好。”石借月有些担心地望着他，“要不，到了下个驿站，我们买几匹马骑着走？”
　　“不买。”
　　“你可是担心钱？没关系，钱我多的是，就是买下个牧场都不成问题。”少年笑起来嘴边有酒涡，眼睛也一闪一闪，看得余再空有些错愕——他长得，蛮可爱的嘛……
　　一个扇柄敲下来，“你说谁买下牧场不能问题？”书生打扮的石期瞪着石借月。
　　“表……干爹，”一声干爹，用那黄莺般的嗓子叫起来，让人直觉得手脚发软，“再走几里路就能见着人烟了，以后路上也有借宿的地方，不用风餐露宿，我们
　　买几匹马吧。”
　　“买马是可以……”右手拿着扇子敲着左手心，石期算了算，“买两匹给夏姑娘和夜公子代步，你嘛，跟我走路。”
　　“这怎么好？”夏连衣急急地说：“我和……明阳毕竟是习武之人，还是石公子和石小公子骑马的好。”
　　“不行，要骑一起骑！”石借月干脆地说，随即又吃了一下扇柄。
　　“谁说你可以骑的？”握扇之人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不管，反正要骑一起骑，我是不怕你继续婆婆妈妈的，但是你能让夏姑娘一个姑娘家陪你就这么耗着？”哼，他就不信捉不到石期的把柄。
　　“这个……”对哦，他差点忘了，如果夏连衣路上有点什么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不劳石公子破费，我还有点盘缠，买一匹马和明阳共骑就好，你给石小公子买一匹吧。”夏连衣含笑看着这对义父子，觉得他们有趣得紧。
　　“不行！”石家两个难得同时大声阻止。
　　“为什么不行？”余再空问。
　　“我说不行就不行。”石借月哇哇大叫——他怎么能让美人和别人共乘骑？要骑也该跟他骑！
　　“没错，一到驿站就买马，买四匹，在下买，谁也别争！”石期也斩钉截铁——开玩笑，男女授受不亲啊，余再空不想活了，他还想呢。
　　刚才还斗嘴斗得欢，怎么突然站到同一战线上去了？夏连衣看看余再空，两人面面相觑。

　　身下马，头上云，云随马走。
　　左边树，右边草，草附树生。
　　“这首诗呢？比以前的都好吧？”穿着华丽的少年歪着身子问他旁边的人。
　　余再空头一低，在心里重重地吐气——马买了，轻松了，行程也快了，但，本质还是没有变嘛。
　　早已习惯余再空那距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石借月也不在意，拉了拉缰绳，让自己的马离他的马走得近点。
　　“你的头发生得真好。”
　　石借月的声音就在耳边，余再空一惊，抬头看见对方已经把脸凑到跟前，红潮立刻爬上双颊，“你……离我这么近干嘛？”冷静冷静冷静……呜，不知道冷静功还能坚持多久……
　　想以前在奉鹰岛，他一向是最让人哭笑不得又拿他没办法的“小霸王”，怎知到了陆上，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小鬼，不能打也不能骂，他……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将头缩回去一点，石借月还是贼贼地笑，“我只是觉得你的头发很漂亮，不像我的，”说着抓了抓自己微卷的棕色头发，“你看，它们到处乱翘，一点儿不伏贴也不听话，如果有李子汤就好了。”
　　“李子汤？”好奇怪的名字，余再空听到新鲜词，一时间也忘了防备。
　　“相忘姐说的，她的头发跟我一样，翘得还厉害些，但是她说以前有一种东西能把她的头发弄得跟你的一样直，叫李子汤，可惜现在没有了，只能任由它们翘。”说着伸手去摸余再空的头发，发现他并不躲闪，心情大好。
　　“那个要怎么弄？喝么？”余再空最喜欢希奇古怪的事情，似乎只要有故事听，就算别人把他的头发摸掉，都没关系。
　　“我也不知道啊，相忘姐说现在没有了，好可惜哦……”美人的头发像丝绸一样，哎，怎么能这么完美呢？可惜是男子……啊，心口痛，心口又开始痛了……
　　“相忘……奇怪的名字，是你姐姐？”
　　“算是吧，她很厉害的，什么都懂都知道，还会倭语。”
　　“倭语？你是说东边倭人的话？”仰慕啊。
　　“是啊，表……干爹他也很佩服相忘姐的。”
　　“她住在长安？”余再空激动得已无暇顾及自己与石借月的距离太近，“带我去拜访她吧。”
　　“好啊，我再告诉点你相忘姐的故事吧，很神奇哦。”原来美人喜欢听故事，真是天助他也。
　　“好好好，你说你说。”整个人都快靠过去。
　　石借月计谋得逞地裂嘴一笑——相忘姐，多亏你了，谢谢啊。

　　看着前面两个越挨越近的身影，石期勾了勾嘴角，死小子，动作真快。
　　夏连衣也注意到了，轻轻一笑，“石小公子居然不怕明阳那张臭脸，真是难得。”
　　“夜公子仪表堂堂，当然讨人喜欢。”这奉承话说得，他自己都忍不住抖下一地鸡皮疙瘩。
　　“仪表堂堂么……”夏连衣突然想到，的确啊，无论是夜还是再空，甚至是并不熟悉的染影，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好看得不似凡人，惟有……唔，至少让人觉得是一个实实在在可以交心的知己，可是她却错过……
　　“不过人嘛，内在总是更重要的……呃，有些人虽然外表不够俊美，但却是好人，正直善良，诚恳执着，还纯情可爱，对，关键是纯情可爱……”要死了，他居然能说出这样肉麻的话，天降红雨了么？
　　“是啊，不够俊美也没关系……”何况……恩，也并不难看，夏连衣不期然地想起记忆中的星目剑眉，以及饱满的双唇，有些黯然——虽然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但仍然会无法克制地想，这么些年，不知他的模样……可有什么变化……
　　“夏姑娘懂得欣赏人之内在，果然与一般庸脂俗粉不同。”既是如此，你为什么，为什么……发觉到自己就要憋不住地脱口而出，石期有点狼狈地展开折扇，狂摇起来。
　　“石公子，你满头大汗，很热？”
　　“是啊是啊，好热啊，夏天了嘛……哈哈……哈……哈……”干笑得脸都快抽筋了。
　　可恶啊，想大爷他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搞得灰头土脸。
　　该死的，等本……本公子回了长安，一定要狠狠地讨回这笔债！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