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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君邀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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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
“嗯。”你静静地靠着窗户坐着,手中捧一卷孔孟之道,读得入神。
“云儿。”我兴味盎然地用手卷着你的发丝玩,虽然只是我的想象,我曾经触摸到,如绸缎般的青丝,缠绵又缱绻。
“嗯。”你翻过一页,大抵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的神情困惑,直让我想咬一口。
“云儿。”呀真是,其实早就做过这样的绮梦了吧,谁让我喜欢你呢。我的云儿,比女子更好看。
“嗯。”我趴在你背后,许是太过炙热的呼吸将你晶莹的耳廓染红,剔透可爱。
“云儿。”
你不适应地偏了偏身,瞥我一眼,“你烦不烦?”
“不烦,”我想我是着了魔了,要不怎么觉得就算你骂我也充满风情,恬着一张不知趣的笑脸,“我喜欢你云儿。”
有些从前很难的话,现在竟然如此容易,我好想说个千遍万遍,要你好好记住再不舍得我离我而去。
你还是没有答话,我死缠烂打继续追问:“你不喜欢我么?嗯?还是说你喜欢至善小姐,啊嗯?”
你皱眉看我,轻声嘟囔几句,我打赌我没听错,你绝对绝对是说了‘真幼稚’这三个字。
“那是谁?”你放下书显得莫名而无辜。
“一个很好的小姐,最近两天应该会来的吧。”我想了想,补了一句,“但是没有你好。”
你噗嗤笑了,苍白的脸孔也蒙上阳光的暖融:“白东秀,你还有没有别的词?”
“有啊,”我也跟着傻笑,十年来上升到叔叔辈后,鲜少有人再这样叫我一声白东秀,这感觉新颖又奇妙,特别是从你嘴中,说不出的满足。
“我喜欢你云儿。”
你似怒似嗔地看我一眼,“你说过很多遍。”
“可是我还没说够。”
因为你忘了那些事,没关系,我说给你听就够了。
你垂下眼帘,不再答话,指尖轻抚着书页上的字,似有所思。
“我喜欢你,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别的什么都不想。”我在你耳边说,无形地握住你的指尖。
我什么都不想,不去问何去何从,不想过去以后,不知道天地有什么玄机,不理命运那般叵测。
不敢探究因果,很怕这只是黄粱一梦,才更懂珍惜你犹在的颦笑,这样很好,我情愿这样到天荒地老。
我果真是没什么大志气的凡人,鸵鸟的心态,唯有这句话能说得认真:我除了你,什么都不想。
你像回到许多年前,话不多的少年,嗯,未记起那些痛心的事的你,在现在堪称世故的我面前,可说是单纯。
你欲盖弥彰地低头看书,脸上平静,耳朵却泛红。
我看着你发笑,大约是笑声吵耳,你最后忍无可忍将书甩在我脸上。
我耸肩,依然很高兴你不加掩饰的脾性,忽然想起点什么:“唉云儿,今天是既望。”
“所以?”
“所以咱们喝酒吧!”
我一头热地跑到板子村,人们很诧异我居然能毫不顾忌与萨摩上次的不可开交,可自打你出现后,我早把这些琐事忘得干净,哪还知今夕何夕。
我在门前的合欢树下刨出了两坛酒。兴高采烈地拍干净上面的泥巴,我的心仿佛恢复年轻,自顾自地笑得美滋滋。
那时我们还尚小,是我先偷着胆儿偷萨摩酒窖里的酒,喝一口那一个呛人的辣,咳嗽不已自然成了笑柄。
于是不甘被嘲笑。我说我要自己酿酒,半夜里偷了剩饭泡在水里欲用来酿一坛伟业,忽听身后一声嗤笑:“笨蛋。”
我手一抖:“呀吕云!”
你的脸上在旁人看上去还有一缕懒散笑意,然在我看来就是两个字:不爽。
“笨蛋,你吵醒我了。”
你倚在火房的门上轻佻地说。
……结局是怎样变成两个半大的小屁孩儿稀里糊涂地用陈米“酿”了两坛“酒”,我是真的记不大得了。
只记得埋下去之后我自豪地拍拍屁股:“朝鲜第一…好吧目前还是第二剑的白东秀果然没有什么做不到!”
你挑挑眉,不置可否。
不知为甚,素来最喜炫耀的我竟没将这事到处宣传给玩伴。
也不知道,这一埋,竟过去那么久。
‘白东秀,’
‘嗯?’我抬头。
眼前是个好看的孩子,轻抿嘴角有些愠怒地看着我,还不懂怎么更好地掩饰傲气。
‘笨蛋。’
“这是什么?”我身边的你问,蓝衣素朴。
恍惚回过神来,我冲你眨眼,“酒。我和你亲自酿的酒。”你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我还来不及发问,你的身影倏地不见,是萨摩的声音:“东秀。”
直到此时我方觉有点尴尬:“萨摩呀。”
四目相对,竟无言。我说不出什么服软道歉的话,萨摩也不可能放下他长辈的架子来说什么。
最后他只好叹一口气,拍拍我的肩:“以后……多回家来看看吧。”
他没说接下来的话我也能懂,他想我,我又何尝不想?
雀跃的心情被打了岔,这曾是一个家,但你故去后,便不再是了。
我嗯一声点点头,“那我走了,萨摩你,保重身体。”
恍惚间我看到他眼里的泪光,“刚才…好像看到了云那小子……”
错身的时候听他不经意的喃喃,我心惊了一下,感到胸口的玉佩也随之颤了一下。
***
你早说过我是个做事欠考虑的人,活生生的例子是,我带回了酒,却不知道鬼魂能不能喝酒。
我把封布扯开,并非什么酒香四溢,只有一股酸而淡的味道,我忽然心虚了,想当初我俩的技术,就算是云儿你,到现在也不一定能喝吧。
除却酒入杯中汩汩的声音,房间里是安静的。
不知为何,只不过去了一趟板子村,躁动的心却静了下来,如今更像是各怀心事的对坐。
我斟满一杯给你,又自己斟了一杯,率先鼓起勇气喝了一口。
真淡,酸中带着腐味,说不出的难喝。
我咽了下去,抬头看你,才见你摇摇头。
幸好你不能喝,我可不要你验证我的失败,这样想着我拿过你的那杯:“那我替你吧。”
又一杯下肚,唔,不知道会不会闹肚子。
“你皱着眉头,很苦?”
“不,很甜,糯米的味道,真的,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我们一起酿的,放了许多年到现在,我终于不用一个人喝啦。”
“那你皱眉作甚?”
是呀为什么……
莫时西边沉日,东边悬月,明黄浑圆。该是团圆的时候。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还是太贪心了,想要你回来,想要你记起来,想要团圆。
哪有那么好的事呢白东秀?
我撩开那些不该的情绪,抬手敬你一杯,你也拿起杯盏,碰撞清脆的声音。
“为什么,萨摩能看到你呢?”
我曾尝试过,除我之外的人眼里你都匿迹无影。
“他叫萨摩么?”你显然跟不上我的节奏,只是转着杯子自语道。
“那个地方……叫做……板子村是么?”
“你记起来了?”
我差点把酒杯捏碎,只见你捂住头,显出冥想之色,“很熟悉,那个地方……”
“我们从小生活在那里呀……”我抢答道。
你看着我发呆,眼中是我的影子,却更像穿过了我,到更远的地方。
少年的鬼魂半晌突兀地道:“我认识你。”
“那是当然的!”我几乎有点憋到气结,敢情你从没相信我?“不认识的话你又为什么在我身边?”
“我不知道,”你很茫然而诚实地摇头,“一开始本来没有意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那是什么?”
“就在刚才,很熟悉……我觉得,我想起来……有个小鬼,很臭屁的小鬼……”
“什么?”
“叫白东秀。”
温文里偏带狡黠,你抿嘴微笑的样子叫我哭笑不得,转而又捕捉到更重要的事情:“云儿你想起来了?!”
“不是全部,但至少我肯定了你叫白东秀。”
“这种事情不需要那样考证好么……”我无奈地揉头发,心里却是喜的,强抑住抱住你在地上滚三圈的冲动。
有一簇火苗,你可以记得,你的记忆在哪里,从板子村你找到我们的童年,那么别的地方呢?
这个念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我又抬头喝完怪味的酒,此刻是真的,充满希望。
尽管一切蹊跷又诡异,我还是感谢举头三尺的神明。
那日圆圆亮亮的月亮在树梢,我喝光了两坛不知是好是坏的酒,与你说了好些事情,譬如一开始的不顺眼,譬如再后来的不离弃,再譬如,我有多喜欢你。
从一开始就是那样。你漆黑漂亮的眼眸看着我,骂一句笨蛋,我的心就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