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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君悄展眉 ...


  •   我想带你去一些地方,呀呀这才不是心血来潮,我是说,我想要带你去看那些我们曾经抛掷岁月的地方。

      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论好么——据说,失去记忆的人看到似曾相识的东西有一定可能能回忆起来——我真的有认真做功课了!

      问过半春堂的老大夫和邻村的牛医,反正宁信其有嘛,唉你说你是鬼?那有什么打紧,你不是在板子村想起我来了么,这不就得了。

      其次我心中的小九九,你自然是不晓得的了,鬼神之事本该诘问道侣高僧,可与你再度邂逅之后我细细回想那天,那一次短暂的擦身一个道士的声音总回荡在耳边,竟是一语中的——这绝对不寻常。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道观寺庙这一类你可能会被带离我身边的地方,就当做不知道吧,也许那天本就是不清醒的我的幻听,能与你一道是最好不过。

      虽然想这么自欺欺人,一块疙瘩还在那里,至于主动去询问这种事,宁愿你不记起,我可不想多惹事端。

      你是喜静的人,从前就不喜欢和我与础立到处折腾,每每我们有了麻烦,却是第一个伸出手的。

      看在我闹了两天肚子一脸死白地抓着你的裤脚又死缠烂打了半天,你总算不耐烦地放下手中书:“呀白东秀,我去不就成了,你快给我闭嘴。”

      我哼哼唧唧,自然知道自己有一副多么好的歌喉。

      “我们云儿呀云儿~最好了~”

      我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离这最近的烽火台。

      可能是受了你的影响,我的兴致是好得不像话,甚至雇了牛车半依半躺地赶着老牛往前,你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身后,听我衔一根草闲闲吹着口哨。

      这时我已确定你不为人见,所以你也不再掩饰,大喇喇地让我看到。

      之前那怀疑你认识的人就能感受的假设,也在至善视你若无物就那么横穿过你的身体向我走来时被推翻了。

      至于萨摩那天,思来想去终只能归咎于巧合。

      “云,记得么,当年就是这条路,从都城到烽燧台,嗯…反过来走就是了。谁知道你小子哪弄来的马,我俩共乘一骑,快马加鞭拼着性命去点起烽火。嘿,我就知道有你在我就不可能失败,最后连老天爷被我们感动哭了呢。”

      我胡诌着,天和日晶,路过的人估计都当我是失心疯发作,对着空气讲话,他们哪知道这他们视为空气的地方有我最重要的你的存在呢?

      所以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

      “这么说,我们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你托着腮搭了我的话。

      “那还用说,咱俩可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

      喂那是什么眼神!…好吧我承认刚开始的确是对你有某种不服输的叛逆心理,可想在你面前表现得最好这有错么有错么?

      我嘟起嘴吧不说话,你也乐得清静,忽然发现我们的相处模式有点不对,凭什么我都占了绝对的年龄优势还被你一个眼神堵住:“咳,云呐,说说你第一次看见我是什么感觉吧?”

      问完我即后悔,看你那勾起的嘴角便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可没等你说话,一个声音差点叫我从车上摔下去——

      “公子,请留步。”

      看着那笑意可掬的道士我的脑中不断闪过四个字:狭路相逢。

      幸好你的反应比我快,也幸好我早告诫你看到这种穿着的家伙要躲起来,不知道道士有没有看出我的心虚,反正他就是那么带着腼腆地笑意开口了,如果能从那一把小胡子下看出腼腆的话:“公子,相逢即是有缘,您还记得贫道么?”

      “不记得不记得。”我挥苍蝇似的摆摆手,心里的一句话总让自己忐忑不安:这个假道士一定不是来收你的一定不是。

      “贫道前些日子还与公子……”

      “你谁啊我们见过么?”

      “就是约莫旬日前你……”

      “咦什么时候不记得了我有急事!”

      “诚实乃立身之本,公子你……”

      “…行了你想说什么?”

      “公子可否载贫道一程。”

      “吓?”就这目的?

      直到那道士坐到我的牛车上我才发觉自己可笑,那家伙的绿豆小眼那天除了瞎猫撞上死耗子还能是什么,只有自己得到了之后患得患失畏首畏尾疑神疑鬼的。

      想到这处,我腰也直了腿也有力了,连那假道士嘴里吟的不知是诗还是什么故弄玄乎的也觉得动听了,小说怪谈看多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玄奇隐士?

      就是说嘛,我怕他作甚。

      “枝叶托根柢,死生同盛衰。得志从命生,失势与时颓。寒暑代征迈,变化更相推…… ”

      不过话说回来,我到底有什么义务给他当车夫来着?

      “那个什么道长啊,你是要往哪去?先说好,过头了的话我可不会管你。”

      他双目一睁,晃了晃脑袋,正念到:“祸福无常主,何忧身无归……到了。”

      我瞪大眼睛:“呀你还真懂听声辨位啊?”

      “公子谬赞,”他身手矫健地从车上跳下去,我挥着鞭子就想走,“等等。”

      “又干嘛?”

      “贫道不是平白受惠之人,但奈何未带银钱……”

      “行行我不收你钱就是。”

      “万万不可,因果自有报应,今日受人只惠若不能了却因果对贫道今后的修炼有所不利。”

      我的耐心快要耗尽,怎么着帮人忙还被纠缠不清:“呀呀道士什么的真是麻烦,你到底想干嘛?”

      “贫道这有贫道自己画的符纸,望公子笑纳,”边说边在自己兜里掏着,最后拿出一张黄底红字的破烂字符。

      我嘴角抽了抽,这货确定不是把我当垃圾回收?

      “这玩意何用?”

      “公子若遇到麻烦,撕掉这道符纸,贫道自会有所感。”

      “我召唤你干什么用?”

      “佛曰,不可说。”

      我勉强笑了笑向他点点头,心道权当遇见了疯子,早早敷衍摆脱才好。

      远远地还听到他悠然地向我招呼:“公子,慢走啊——”

      揉烂了那张纸想想还是没扔塞到怀里,总算逃过一劫——我为什么这么说?呀呀我才不是在庆幸那家伙从头到尾没提到我最担心的事情。

      反正——是虚惊一场啦,转而就被我抛诸脑后 。

      不知何时你已在我身后,幽幽说一句:“这地方好眼熟。”

      “嗯啊。”我随口应一句,这才发现这道士停下的地方不正是九香的云梦阁么?

      我抓头,难怪总觉得什么不对劲,待赶车走出半里才一拍脑袋:“这货他妈不是道士么!”

      深深感觉自己被耍骗做免费车夫的时候你还要在我的挫败上雪上加霜:“嗯,至少唱得比你好些。”

      当然这点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我与你的行程,日头当午我们到了那个鸟不生蛋的旮旯,这时第一烽燧台的看守自然早就换人,但那三两顶简陋搭起的棚子倒是没变。

      我也有十许年没有重游这处,一是没有心情,二是不愿见到。

      徐老将军的身体终是垮了,两年前他去世的时候,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我关于你的美好的记忆。

      犹记那时我们初出茅庐,天不怕地不怕地就惹恼了兵判公子,被贬到这荒僻的地方来满肚子怨气,恶劣艰苦的条件更是称不上快活,可此时想来,那时候的单纯的快乐与苦恼已成最难寻的东西。

      还好上天还是仁慈的,如今看到身边的你,就不由得感到满足。

      你尝试掩住好奇的神情让我莞尔,想当初你就是个勤学好问的家伙,捧着本书钻着牛角尖细细记录该用狼粪还是牛粪生火。

      现在的看守是个瘦小的中年人,我给他看殿下赐予的信物,他便口呼大人维诺地任我折腾他这儿不多的物什。

      “腌菜呢?给我拿两坛出来。”

      说完见那人茫然的神情才悟到不是人人都像徐有大老爷子,会往蛇洞里放腌菜。

      只好掩饰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你忙你忙,不用管我。”

      你则一直静静看着我们不发一言。

      待我在那官员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中洗完了一床被子,又满脸幸福地晾干,然后从潭里叉了两条鱼烤到微焦。

      “云呐,我会替你好好品尝白东秀大人的无敌手艺的!”

      你沉默了会儿,道:“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想起来?”

      “呀,出来玩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能是最好,不能的话,我就一桩一桩说给你听啊。”

      起初的立意或许的确不单纯,但真到了此地,那些都烟消云散了,我只把它当做快活的郊游,这天高云淡的晴天,有你为伴,夫复何求?

      我躺在那大石上你曾躺过的地方,感受阳光拂过眼角眉梢,温柔而亲切。

      眯起眼睛,就好像枕在你的膝上,事实也确实如此。

      “云儿你在这里救了我的命。”

      “我被毒蛇咬了,本来以为挺挺就过去,没想到……哎呀还真是丢脸,”吐吐舌头,“听说是云儿你呀,为了我把毒血吸了出来……本来应该感谢你的,谁知道那句谢谢,到最后都没说出口。”

      有点不合时宜的苍凉呀,我只好笑着去抓你的手,将手圈起来,白皙的指尖就好似被我紧紧圈住了。

      “我没听老爷子的话,结果那天大风,狼粪全湿了,点不起烽火,偏偏又逢考试,差点以为真的要死刑了。”

      “那天的雨可真大呀,迷蒙蒙地都睁不开眼,跑了几十里路好容易到了军阀烽燧台。最后的那一箭我的确是怯了,交托给你,那时我想,不管怎么样咱们生死同在。”

      “可云就是云,从来没见你失手过,无论什么,我都不及你,我是真心承认的。”

      “无论如何,谢谢你,云。”

      你没吱声,只兴许是太阳晃花了眼,我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那时的你,二十岁,肢体修长面容美好的少年,那么真,你静静躺在我侧边,我转过头,对视一笑。

      谢了春花,老了江月。

      溪水潺湲,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再之后发生了许多我都不愿回忆的事,我宁愿让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个点上。

      我握住你的手,你笑颜如旧。我蓦地就想起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用手捂住眩晕的眼,再睁开时已扫去阴翳,你盘膝坐在一旁,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云……”

      飞鸟游弋过青天,成群迁徙。

      “嗯?”

      我弯起嘴角:“我们射鸟吃吧?”

      “我们?”

      “我吃的就是你吃的,有什么差别?”

      “……歪理。”分明是自己嘴馋了。

      “嘿嘿,就这样让你见识一下白东秀的超级箭术……”

      “算了吧,”我兴冲冲想回去拿弓,就听你轻声道,“指不定又是谁家送信的鸟儿呢。”

      我的手一顿:“云?”

      我看见你展颜一笑,那笑容一定蔓延到了我。

      “是知己吧,”多么漂亮,无论是你星子一样的眼睛还是半透明的肌肤,此刻对我来说都是莹透发着光的——你在这里,光是想想都足够欣喜若狂的了,“虽然刚开始只是不懂事的小鬼,最后也成长为男子汉了呢。”

      我意识到你是在回答路上那个被打断的问题,亮出一口白牙,毫不推辞地接受难得的承认:“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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