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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君歌采薇 ...


  •   这天光云影共徘徊,宁静无人的幽谷绝对是我们的福地。

      我数着岩洞口规律落下的水滴,龇着牙换药,药草苦涩的味道还留在嘴里,自己敷上去,自己撕着袖子包扎。

      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前天那一下吃豆腐的代价是把伤口给崩了,疼得我哭爹喊娘你终于是恻隐地扔给我几株药草……

      好吧我承认本来很期待你瓷白的手为我包扎上药的场景,应该与你当年用针一样神乎其神……好吧,我就是更想看你将草药咀碎然后……

      当然,现实总是残酷的,对鬼的过高要求是一方面,另外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种肖想告诉你,你看我一眼,只平添心虚。没办法,这里只有我和你,我当然是要自食其力。

      在这里呆了几天,起初还担心有人会追查过来,可是久无人声,也就逐渐放松下来,比起先前那些疑窦丛生,阴谋背叛,我是很乐意一直在这里的。

      外伤好得差不多,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野人呃……快乐的野人。

      ——荷叶做伞,兽皮做衣,野蔌炒鱼,清泉洗涤,原生态纯天然!

      没有外事打扰劳形,没有世俗偏见仇恨,我想要的不过是这样的生活,每天三件事,睁眼闭眼骚扰你。

      胡说才不是骚扰呢!

      不过自从你恢复记忆,就一直对我爱理不理,我就当你是别扭好了,可你不愿想起,不代表我不提啊。

      “云儿呐,我给你唱支歌吧!”

      没等我把那些自己听着也酥麻的郎情妾意唱完,你就板着脸叫停:

      “白东秀,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嘿嘿,”我搓搓手,近日来脸皮厚度的递增是自己也想不到的,转开话头:

      “云儿呐,你说这儿的鱼怎么这么肥,今天的晚餐是红烧呢还是清蒸?”

      “…最终你只会烤到焦而已。”

      “云儿呐,我肩膀疼,帮我揉揉……”

      “……好。”

      “哎哎别用剑柄!轻轻点……”

      “云儿呐……”

      之前在你还未想起的时候,我好歹还有所收敛(因为觉得怎么说都是小孩子),现在嘛……自然是肆无忌惮了。

      所以屡战屡败的我自然越挫越勇,甚至甘之如饴,况且看你最后经不住磨闪躲的眼神,不失为乐趣。

      有一次你烦了,就说:“呀白东秀,你能不能别幼稚得像个小孩子?”

      “要说明明是你比较像,”我上上下下瞅了你一遍,挑剔道,“凭什么我都是年近不惑大叔了你还是一幅小孩样子,不公平不公平!”

      你亦不服,反将一军:“你哪儿看上去像成熟男人了?”

      “我哪儿不成熟?”

      “你成熟在哪里?”

      “我哪里都成熟……”

      于是常常演变成这样没营养的幼稚对话,对着你,我的性子是完全放开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胡搅蛮缠。

      重新活了过来,面对完完整整的云儿,再没有什么忌惮的,害怕的,把心肺都掏出来,不留余地地。

      我常想若我更加表现得年轻些,应该就配得上你了吧。再怎么说,我和你之间毕竟有十年。

      这不是可以忽视的罅隙,我勉力去填补,你当然也感受到,所以态度一如往常,以为一起笑一起闹,就回到了当年。

      然而时光终究如白驹过隙,物司其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这山间之明月,卷松之清风,我和一只鬼,共同享有了十余天。

      是要到了该还回去的时候了——

      我摸索透了这谷间构造,晓得这大概是个隐蔽的山谷,出路的话,目测沿着迤逦山脉,应当是有的。

      然而却……我叹一口气,打心底的不想出去。

      深呼一口气,想起过去种种,想起未来种种。

      已经发生的情节,即将上演的剧目。

      这里是天赐的世外桃源,而外面的世界则那样真实又险恶。

      那已经像上辈子的事,刻意淡忘的,现实却逼得我想起来,雨天的决裂,同僚的厮杀……

      怎么可能不在意不痛心呢?可那些,已然无济于事。

      我总在想,比起我来,更寒心的应当是你。

      怎么有人那么恬不知耻,在你付出了一切成就他的伟业后连死人都不放过?

      就偏偏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泥里打过滚,却禁不住权势的诱惑。

      人性如此,我早该知道的。

      这些天对这道不可挽救的裂痕,我们默契地绝口不提,并不是忌讳什么,只不过气氛太好,而这码子事,着实沉重烦人。

      至少我想着,我们只要对方就好了。

      让你妈的杨础立见鬼去!

      暗平息下熊熊的愤怒之火,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为什么到现在都毫无追踪者找到这里?

      临走的时候我看一眼安身的浅浅洞穴,熄灭了的篝火和吃剩的鸟兽鱼骨。

      “云儿,等我一下。”

      你疑惑地见我又走了进去,用锋利的匕首在岩石上刻下一行字。

      “好了,”我拍拍衣上细碎的尘土,“走吧。”

      “你刻了什么?”

      “秘密。”我的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

      你不以为意,也不多问,只是‘飘’在前面的身影,都不回一下头。

      哼,这么多年了,就不能再我面前示弱一会吗?

      心里腹诽,脚步不慢,仍赔着笑脸。

      “云儿,你不会离开我吧?”

      “傻子,”你停下来,受不了我的患得患失,状似无奈地叹口气,“我魂魄寄居的灵玉都在你手上,离了你我还能去哪里?”

      “那就好!”我也一下子傻笑起来,对了我要的就是这个,离了我你哪都不能去!

      “对了云,你是怎么找上我的?”

      “还能怎么样?有个二愣子在我凝魂之时出现了,并且是与我有牵扯并身携灵物之人。”

      “就这样?”

      “你还要哪样?”

      “什么呀这么说完全是巧合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命中注定之类的原来我不是特别的么……”

      灰溜溜的语气虽不是故作的,也有几分卖弄的意思,你嘴角抽了抽,很是受不了。

      众所周知,我那恋爱中的状态,难有人承受得住。基本上就是鬼迷了心窍,眼睛里冒花,脑门上有小星星。

      彷如少年时的强烈悸动,现在正时刻撩拨着心脏。

      我执意拉着你的“手”,从那幽壑深谷中走出,回头一看,那栖息的洞穴已然余一个小点。

      这救命又给予我宝贵记忆的福地呀……

      我在这里留下的一行字,是和你一样的。

      我愿你我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我们,在一起’

      知道么,这世上最温暖的字眼,是我们。

      不告诉你,留下一个悬念,我寻思着,没准哪一天,或许是等我百年后,我们俩只鬼会故地重游。

      ***

      不敢按照原路返回,刻意绕过壮勇营方位,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就怕路上突然出现追兵。

      好在,我们还是幸运的。

      而随着地势越高,俯瞰下去,我的那个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由于这绝壑的幽闭,通常被高悬的山崖遮蔽,下意识都以为是崖底有千丈,连我下坠时都抱了必死之心,所以里面的别有洞天,自然不易发现。

      与你打趣道,他们大概以为我死绝了,连尸体都不愿意收一下呢。

      也不知走了几天,差点以为就要迷失在重山叠嶂中,直到穿过葱茏树林,才见一个僻远的村庄。

      山中岁月悄然不记年。

      我终于明白那个烂柯人的典故,王质回家时的心情。

      感受到路人在我身上投射的诡异的视线,真有种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错觉。

      哎呀,我不就是衣着邋遢了一点嘛,几天没刮胡子稍微那啥了一点,头发卷曲懒得打理流氓了一点。

      苦笑,打少年后一路顺风顺水的我,当真没想到会这么落魄。

      不过——我落魄我情愿呗~

      要是再让我在山里呆上个把月,也许就能和小动物们和谐共生了也说不定。

      要不是还有事没了结,我还真不乐意出来!

      挠挠几天没洗的鸟巢头,整个人都充满一股未开化的丛林气息,好吧这的确很要命。

      于是我变卖了几张兽皮,在你嫌弃的目光中找了客栈洗漱干净,总算还自己一张正气英俊的脸。

      夜里我睡得很酣然,大约因为那些惊心动魄已经逝去很久,大约因为你在我身边。

      跋涉了很久,找到了最初的一片安心。

      我又做梦了,梦到你说,我不离开,这辈子不离开。

      我吻吻你樱花一样的唇瓣,小心翼翼地,你也笑了,一把拥住我,我们的体温都那么真。

      醒来对上黑漆淡然的一双眸子,我知道你一定看了我很久,就粲然一笑,尴尬的你赶紧转移视线。

      起床,洗脸,束发。

      嘿,还不赖吧,我仔细用黑发掩住那一星半点的鬓边霜,这下除了眼角细细的皱纹和不那么红润的脸色,还算保养良好。我冲着镜子里眨眨眼,你丢个我一个‘一般’的眼神。

      我登时皱起一张脸直到你浅浅笑了。

      “行了,走吧。”

      说是要走,目的地却有点茫然。

      先前一身野人的样子也许是很好的掩饰,梳洗干净后就必须得易装了,按我的想法,洪国荣不通缉我们才怪呢。

      去裹上大头巾,装上络腮胡,又买了一匹驴,乖乖,整一个异域风情!

      可是并未遇到我料想的事,比如说满城张贴的通缉令,比如说严苛的盘查,都没有。

      一切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连我都有点怀疑那一夜到底是真是假了。

      我向人打听京中的事,却只有一脸茫然,似乎最近国泰民安,河清海晏,诸事安好。

      我不信,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那混蛋哪能那么安分?

      “哦,”小二拿了银子,想了片刻,才道,“要说事儿吧,的确是有那么一桩,左相洪国荣大人,前几日薨逝了。”

      我一下子懵了:“怎么会?”

      “说是殿下让他去监督壮勇营的训练,结果恰逢前些天大雨,那雨可真是大,险些就起了涝,喏,就是那儿的山头上,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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