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旬》昔童忆

5、四、始料未及的是，她再次被命运开了个玩笑

　　当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坠地时，苏墨料理完了父亲的后事。葬礼很简单，本就没什么亲友，来参加葬礼的也无非是以前村里觉得这对父女可怜，常接济他们的乡亲。那些天，苏墨跪在灵堂前，没有一滴泪，并非不心痛，只是太绝望。第一次，她觉得流泪都是一种奢侈，倘若能哭出来，或许，就不会这么压抑，压抑到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
　　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一次次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眼神，充斥着不舍，担心，和愧疚。苏墨一次次摩挲着父亲的手，一遍遍在父亲耳边呢喃：“爸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放心吧。”她记得父亲抚着她的头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父亲对不起你。”苏墨当时泣不成声，这一次，她终于孑然一身了，世界很大，可她再无一个亲人了。
　　苏墨的中考成绩还是不错的，整个镇上只有她一人过了市一中的分数线，但以她现在的情况，要继续自己的学业实在是天方夜谭。她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准备过几天就跟随村里一些姐妹踏上南下打工的路程，心想，或许这就是自己的人生了，挣几年钱，到了试婚年龄，就把自己嫁了，终此一生。那些个自己晚上幻想了无数次“大学毕业，在自己喜欢的城市，找一个彼此相爱的人，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的生活，恐怕，这一生是再难完成了。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她再次被命运开了个玩笑。
　　他们是被村长领到自己家的，他们开着很亮很亮苏墨叫不出名字来的汽车，一个个西装革履，很气派的样子，苏墨不认识他们，所以略显拘谨。其中一人走到苏墨面前，拿出一份证明给她看，他说：“你就是苏墨吧，我们是周鲲鹏先生派来的，关于你目前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周老先生决定赞助你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你大学毕业的所有费用，另外，周老先生还在B市为你联系好了高中，如果没什么异议的话只需要你在这上面签字，明天我们会来接你。”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苏墨一时难以接受，只听见村长和附近看热闹的村民一直在说：“这丫头，命咋这么好呢。”
　　“是啊是啊，命忒好了。”
　　“这娃定是高兴傻了，咋还不签字呢。”
　　“快签啊，这孩子。”
　　苏墨拿起笔，心下不觉凄凉，呵呵，这般的命好，倒叫她要感谢上苍恩赐了吗？
　　她在人们不停地催促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从此，那个叫做命运的转轮在这一刻，将苏墨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写。
　　苏墨从没做过这么长时间的车，更没来过B市，这里的一切都和她那个小城镇不一样，这里是喧嚣的，匆忙的，拥挤的，是从未见过的繁华的。车子驶进一个大院，在一栋长满爬山虎的房子前停下，房子很美，爬山虎爬满了四面墙壁，只在窗户旁留下四方的缺口，充满诗意，苏墨有些晕车，头有些昏沉。车门打开，一阵花香扑鼻而来，苏墨定睛，一大片蔷薇映入眼帘，早已不是花开的旺季，花香依然浓，花圃很美，很整洁，想来主人一定挚爱这蔷薇，才会花这般精力去打理。
　　四下望了望，并无一人，苏墨讶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随行的一人朝那栋爬满爬山虎的房子走去，推门而入，其他人则和苏墨一样在外面等候，不一会儿，那人出来说：“周老先生不在，让她先进去吧。”
　　苏墨随着他们走进那栋房子，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美的房子，那时候的她对于各种装饰风格都一无所知，只知道房子颜色很昏暗，整体看起来很大气，地毯上纤尘不染，水晶挂坠的吊灯很梦幻，暗红色遮阳窗帘使屋子显得更沉寂，若是现在，这种装修完全算不得什么，但那时，对于刚从九里铺来到城市的苏墨来说，这一切在她眼中，已是奢华，从一个环境到另一个环境，初来乍到的她心里充斥着恐惧、自卑、胆怯、脆弱的像个玻璃娃娃，稍不留神便会留下一道清晰的裂痕。
　　随行的人将苏墨带到客厅后嘱咐她在这儿等候，便走了出去，桌子上放着一杯喝掉一半的橙汁，和几本没翻完的杂志，苏墨在九里铺时只喝过桔子水，橙汁和桔子水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都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不同的是一个是鲜榨的，一个是糖精和色素勾兑的。
　　多年后苏墨每次喝橙汁时都会想人与人的差别有时真的是与生俱来的，不管你如何抗争，力求改变，有种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那就是习惯，一掷千金的爆发户往往在细节上败给贵族，所以习惯真的是个区别人类的好东西，习惯喝桔子水的苏墨在余生里无论喝多少次橙汁，都觉得还是桔子水的味道更适合自己，尽管有时甜的腻人，却真实地给了她一种归属感，实实在在的感觉。
　　“你坐到我的衣服上了。”苏墨一愣，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头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