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逼人生》千夜汐

3、第 2 章

　　街市中，一档此时无人光顾的代写家书兼卖字画的摊子。

　　一名少妇提着双层食盒走到摊前叫了声:“吴大哥。”将食盒放下，从第一层拿出汤碗放在桌上，装了碗汤，说：“歇会，吃饭吧。”

　　“魏娘……”被称为吴大哥的男子放下笔冲少妇露齿一笑，先掏出手帕细细地替少妇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才端起碗将汤喝完，然后对魏娘说道：“路远天又冷了，以后不用给我送饭，我买两个馒头就好。”

　　“大冷天总吃馒头怎么行，不吃些热乎的容易着凉。”魏娘边说边横了他一眼，从第二层端出一海碗放在他面前：“快吃吧。”

　　“你可吃过了？”男子问道，见魏娘点头又说：“你也喝碗汤。”说着就准备勺汤。

　　魏娘忙拦着，说：“你快吃吧，等会饭菜都凉了，我在家已经喝过了。”男子听魏娘这般说，拿起碗筷吃饭。

　　隔壁卖香囊饰品的老妇见状笑道：“吴小哥与媳妇的感情真好。”另一档卖胭脂水粉的中年妇女接道：“可不是。”男子和魏娘听了对望一眼，朝两人讪讪一笑什么也不说，一个低头继续吃饭，一个整理挂在后面的竹简，老妇和中年妇女见他们害羞也就没再说话。

　　一时男子吃完饭，将碗筷放入篮子，再从木桌下抽出一把油伞撑开，递给魏娘：“赶紧回去吧，天色看上去不好。”

　　“今天早些回来，晚上我做几道好菜给你过生日。”魏娘说罢接过伞，提着篮子走了。

　　一个下午眨眼就过，看着阴暗的天空，想起魏娘的话，男子开始收拾字画准备收摊。刚收拾到一半，就听身后有一男声叫道：“摊主，我想写封家书。”

　　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转身坐在摊前。客人不过是向家中保平安，不过一会就写好，将家书递给来人，谁知那中年男子不接，只冲着摊主左看右望。半响，男子一拍大腿，说道：“吴家四少，真是你啊！”

　　吴摊主微笑着说：“这位大哥，您认错人了吧。”

　　中年男子问：“你可是叫吴慈仁？”

　　“我确实叫吴慈仁。”

　　“你可是商县人？”男子又问道。

　　吴慈仁呆了一呆，苦笑：“我只知道自己叫吴慈仁，其他的都不记得了。”接着又忙说：“这位大哥，你认得我？”眼里带着期待。

　　男子听了，眯着眼又将吴慈仁打量了一番，边打量嘴里边嘟囔：“不对，年龄不对，小兄弟看上去顶多二十左右，如果是吴家四少应该已过三十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的十分难看，紧接着用手搔搔头赔笑道：“不好意思，人有相似，是我眼花认错了。”边说边收起桌上的书信，将钱放在摊桌上，起身离开。

　　吴慈仁垂着眼皮掩住眸中的失望，将钱一枚一枚收起，然后转身收拾东西。

　　已有走了一段距离的中年男子回头望了一眼吴慈仁，喃喃说道：“只是像罢了，阿弥陀佛……”加快了脚下速度。

　　吴慈仁仿佛听到了他的话，正在收拾东西的手略有一顿。

　　待吴慈仁回到家中时，天色已黑，刚进门，便喊了声：“魏娘。”

　　魏娘从厨房探出身子应道:“吴大哥，你先进屋坐会，我再弄一道菜就可以开饭了。”说完又钻回厨房。

　　吴慈仁走到厨房门口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你去放好东西洗把脸等吃饭吧。”魏娘头也不回，吴慈仁也不坚持，转身朝院中另一方走去。

　　将肩上的背篮放下，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从背篮中取出一小盒胭脂放进怀里，吴慈仁便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一壶水酒，三、四道小菜，除了起筷前魏娘说了几句吉祥的话，一顿饭下来两人没再没说过一句话。

　　饭后，魏娘从内室取出一个包裹来到吴慈仁面前，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一件衣袍，一双鞋和一个荷包。魏娘将包递给吴慈仁说道：“吴大哥，这是我送你的寿礼，别嫌弃。”

　　吴慈仁忙连声道谢，接过衣包放在一旁，左手牵起魏娘的手，右手伸进怀中掏出胭脂盒，放入她手中：“卖胭脂的大姐说这是今年新兴的颜色，你若喜欢，下次我再买一盒。”

　　魏娘低着头慢慢收拢手指，轻声说了句：“谢谢吴大哥。”

　　吴慈仁见魏娘满脸嫣红，手上力度重了两分，正是情意绵绵时，灯火忽然暗了一下，一个画面在吴慈仁脑中闪过，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原本暖烫的手变的冰凉。

　　魏娘察觉到吴慈仁的异样，抬起头，只见吴慈仁双眼放空。“吴大哥”魏娘反握吴慈仁的手，推了推问道：“吴大哥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吴慈仁猛地醒过神来，扯开笑容说：“没事，就是觉得身上有点寒。”

　　魏娘听他这么说，就说：“时间也不早了，吴大哥早点休息吧。”

　　吴慈仁顺着魏娘的话回道：“嗯，那我先回去了。”伸手替魏娘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说：“你也休息吧。”

　　站在竹篱前见魏娘房的灯灭了，吴慈仁才走回自己房中，反手关上门，也不点灯，就这么合衣闭眼躺在床上。

　　漆黑的夜幕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轮圆月当空挂。刺鼻的腥味不断冲入鼻腔，四周一片死静，吴慈仁想要转头看清周围的环境，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渐渐地原本明亮地月亮变成了浅红色，一个乌黑的盒子凭空在眼前出现，悬在半空。月色越变越红，盒子也越变越透，当月亮变成绯色时，盒子一闪消失，吴慈仁瞬间觉得自己沉入了血池中，血液从双眼、鼻孔、耳朵不断的涌进，口腔里充满了腥臭到让人作呕的铁锈味。

　　吴慈仁挣扎的想爬起来，却突然听到有人嘶哑而凄厉的笑道：“哈哈哈哈……不管你们把家眷、妻小藏在哪，我都会找到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全都给我偿命，哈哈哈……”

　　“啊……”受不了那诡异的声音，吴慈仁猛的坐起身。伸手在胳膊上来回搓揉几下，翻身下床点亮油灯。嘴里似乎还残留着铁锈的味道，抓起茶壶，直接仰头倒水入口中冲漱，吐掉口中的的水，吴慈仁想被抽空了力气，滑坐在竹椅上。

　　又是这个梦！自从被魏娘和郝婆救醒后，自己时常会做这个梦。与其说是梦，那种真实感更像是自己亲身经历，尤其是那阵诡异骇人的声音，根本就是从自己口中而出一样。吴慈仁走到窗前，望着那边魏娘漆黑一片的卧室，思绪回到了几年前。

　　从一片血红色中堕入黑暗，一步一步向前，吴慈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突然看到远方有一点光亮，快步的朝着光源走去，听到细碎的声响。睁开眼，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映入眼中。

　　“总算醒了。”干皱的老脸笑开了花。

　　看着正在对自己笑的人，努力的在脑子里搜索与她有关的记忆，结果发现，除了知道自己叫吴慈仁外，其他的全是空白。

　　“魏娘，药好了么”老妇走到门口问道。

　　“来了……”清脆女声应道。

　　她们也许是我的亲人……吴慈仁如此想到。

　　吴慈仁的伤口早就复原，却常常觉得晕眩，大夫看过后说是失血过多，气血两虚所致。郝婆不让吴慈仁做粗重活，身为大男人，吴慈仁也不好意思光让两个女人做活养家，自己弄些字画让郝婆带去集市卖，倒也有些收入。同时，吴慈仁发现自己的听觉像是变灵敏了，时常能隐约听到远处三姑六婆聚在一起八卦是非。

　　这天，郝婆和魏娘都不在家中，吴慈仁独自在院子晒太阳，恍惚中，他又听到那些嘴碎婆娘议论是非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声音不再隐约，而是清清楚楚，仿佛自己就置身在她们一群当中。

　　从她们的谈话中，吴慈仁终于知道自己不过是郝婆在林子里捡柴火是发现的。对一个背景不明，身有刀伤的男子，郝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唯恐惹祸而弃之不理，她和媳妇魏娘细心的照顾着一直昏迷的自己，请医抓药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艰难，而两个寡妇照顾一个受伤的年轻男子，更是招来左右邻里的闲言碎语。

　　听着那几名妇人冷笑讥讽，一张张尖酸刻薄的面孔在自己脑海中闪过，当天夜里，吴慈仁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吴慈仁以为自己会淹死在血池里时，却听到有妇人在哭喊求饶，那妇人的声音好生熟悉，对了，是街尾的张家婆娘。

　　吴慈仁甚是纳闷，说道此妇人，轮吵架，方圆十里没有对手，论道人是非，更是无人能敌，不但言语刻薄，为人也十分凶悍，为何此时竟然嚎的跟杀猪一般？

　　张家婆娘还在哭喊着，只听一副冷得入心的声音响起，低低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张婆娘刺耳的哭叫声变成了唔唔唔声。再接着，一块柔软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手中，形状、手感,像是人的舌头。那一夜，是自己第一次做这个梦，也只那一夜的梦与往后的有所不同。

　　吴慈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种触感，到现在仍记忆犹新。摇摇头准备回床继续睡觉时，眼角余光却发现有道人影走进了魏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