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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雨打江萍 ...

  •   瀛台是连接江浙,承接南北之所,平时多是人声鼎沸,走卒行客不绝之象。而此刻天色已晚,风雨犹寒,却让这路上显得寥落了很多,只有偶尔可以看见几个无家而去的流浪客蜷身檐下避雨小憩。然而在这雨夜中仍有丝竹歌笑之声传来,反而破坏了这雨夜的气氛了。毕竟瀛台是如烟之所,这风雨再大也是妨碍不了这些达官显贵前来寻花问柳,风尘女子于此委身卖笑。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一时之间城中百态尽显。
      奔波了几天,未曾好好的休息过一次,如今也有些乏了,萧远航和瑾娘便找了家客栈住下了。幸好他们早就备好了油纸伞,所以并未被外面的风雨打湿。这是一家临江而建的客栈,在他们靠岸之处还要东行一段路程。客栈不大,但此时出行在外的人倒也不多,有空闲的房间供他们住下了。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望着烛光将自己投在纸窗上的剪影,萧远航蓦地想起了李义山的这两句诗,很是符合此情此情,便不由自主的吟了出来。
      瑾娘望着眉毛拧在一起的萧远航,以往习惯了他嬉皮笑脸,毫无正经的样子。如今见他表情凝重起来反而有些不习惯了,瑾娘知他牵挂着淮北那个人,心生怜惜便将双手覆在萧远航冰凉的双手之上劝说道:“远航,你也不要过分担心,相信以云亭的实力也不会有事的,何况我们已经引去了这么多的刺客。”
      “话是如此,只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总是担心。”萧远航心中有种莫名的担心,总感觉此刻陆云亭已经重伤蛰居在某处。
      “这十年来,你不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吗,也没见你担心过。”
      “这次不一样,我总感觉他可能受了很重的伤。他应该知道北上而来的是我冒充了他的名字,以他的性格断不会陷我们于危险之中的,必定会出现吸引敌人的伏杀,咳咳……”萧远航说着激动便咳了出来。
      “别说了,远航,赶紧把这杯热茶喝了,一会儿我便给你熬些药去“,瑾娘见状赶紧起身给萧远航拍拍了背让他呼吸顺畅下来,然后给他沏了一杯热茶,“这几日来风雨奔波,定然又让你的伤加重了”。
      “不用了,瑾娘,那些药太苦了也不管用,反正也是死不了,”萧远航又恢复了放荡不羁的模样,涎着脸对着瑾娘央求道,“把这茶也换成酒吧,这一路走来还没沾一口酒。”
      “再说喝酒能驱走我体内的玄阴余气,”萧远航见瑾娘不搭理自己赶紧解释道:“最好是像出云烧那样的烈酒。”说着萧远航眼中流露出向往陶醉的目光,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久居江南,瑾娘一直看管着自己,很少能好好的喝上几杯酒,更罔论淮北的出云烧了,所以如今提起便有些垂涎。
      瑾娘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她知道他十年前留下的伤不是一壶酒就能治好的,但还是向掌柜要了一壶酒。在江南很少有北方那样的烈酒,大多都是用谷粮酿制的米酒。
      “虽然没有出云烧那么烈,倒也是甘香有余,比这茶水可要好喝多了。”萧远航尝了一口,咂了咂嘴不由赞道。
      “瑾娘你也喝一杯吧。”说着便给瑾娘斟上了一杯。“细雨寒江,长夜漫漫,灯下小酌倒也十分的惬意。”
      “在竹风居我们每天都可以过这样的日子,何必趟这江湖风雨。”瑾娘喝了一杯萧远航斟的酒说道,果然并不像出云烧那样的烈。
      “够了,瑾娘以后休要再劝我,”萧远航忽然放下嘴边的酒,些微地提高了声音呵斥到。瑾娘怔住了,在她与萧远航的日子里,萧远航一直便对自己百依百顺,还没有见他如此待过自己,今日竟然呵斥于她。瑾娘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萧远航,眼中尽是不信。
      “对不起,瑾娘我不该对你大声相向的,我只是担心云亭,他毕竟是我的兄弟。”萧远航不忍瑾娘委屈的样子便低声解释道:“只是瑾娘你为何如今对云亭他变得如此冷漠了,当年你们……”
      “无妨的,我只是不想看你为了云亭而舍了自己的姓名。你不知道女人的,当她们爱上一个人,她的眼中就不会有其他的人了。”瑾娘打断了萧远航说道。萧远航听了心头一震,是啊,瑾娘自在十年前心中所牵所挂的只有自己了,她不像自己心中除了瑾娘还牵挂着十年前生死与共的兄弟。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己刚才居然训斥她。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置陆云亭不顾,他必须要北上的。
      萧远航捉住了瑾娘轻捻烛泪的双手,柔声说道:“瑾娘,谢谢你,但是我不能看着云亭遇险而不顾。此事过后我们便回竹风居,如何?”
      “远航,你不用再说了,我们在竹风居的十年里,从未见你如这几日来欢愉,我知道你是喜欢这个江湖的。”瑾娘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我知道如你当初那般的意气风发、天纵之才怎会屈居于竹风居呢。”
      “我不该把你束缚在竹风居,你本来是属于江湖的。”瑾娘加重了语气。
      “瑾娘,你怎么会这么说,此事过后我定不会重涉江湖的。”萧远航有些急了,辩解道。
      “我不是生你气,我是真心这样认为的,难道这十年来你就没有想过离开竹风居吗?”听着瑾娘的话,萧远航沉默了。他知道瑾娘说的是对的,虽然当初他们在隐退江湖,双居竹风之初的日子里,倒也十分的享受这江湖以外难得的平静。只是时间久了,便也腻了,反而怀念起江湖中的那些刀光剑影儿女情长之事来——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奈的住寂寞的人。好几次他都想离开竹风居,只是由于瑾娘的原因便只好作罢,因为当初他曾经给过她承诺的。他这次为了云亭,对他来说反而倒成了一种重出江湖的机会。然而看到方才瑾娘眼中闪过的一丝悲痛失望之色,萧远航心中忽然觉得一愧——他不能负了瑾娘,此事过后江湖恩仇与他再无相干。萧远航没有去回答瑾娘的问题,但他却在心中暗暗的发下了誓。
      两人都不再说话,窗外的雨声渐渐的清晰起来,偶尔有只落单的归雁传来一声声的哀鸣,让这雨夜显得倍加凄凉了。
      沉默了片刻,瑾娘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远航,当初你和云亭割袍断义到底所为何事。”萧远航将眼光投向窗外,仿佛是在回忆十年前的那些事。
      “第一件事,是因为你。”萧远航忽然收回目光笑着说道,眼中尽是揶揄之色,“瑾娘,你知道吗,云亭当初可是我的情敌啊,他是在一次醉酒后告诉我的。”
      “我知道,”瑾娘平静的说道倒让萧远航有些呆住了,她本来以为瑾娘会很意外,没想到意外的反而是他自己。
      “远航,你以为我真的会感觉不出来当年陆云亭的心思吗,当年我中了唐小莲的连心蛊毒,命在旦夕。是他夜行千里赶往洞庭君山,力克君山八仙夺得君山之心——碧血银针,回来时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但是,手里还紧紧我握着那支染红的碧血银针。”瑾娘语气平静地叙述着当年的过往,这些事她之前从未对萧远航提起过。
      “额,”萧远航没有因为吃醋而生气,因为他知道瑾娘此时心中只有他的,从方才瑾娘平静近乎冷漠的语气之中便可得知,所以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当初我再哪里,我怎么不知道你中了小莲的毒。”
      “小莲,你叫的倒很顺口嘛”瑾娘反过来揶揄道惹得萧远航更加尴尬了。
      “当初你为了躲避唐小连去唐门呆了一段时间。因为你说唐小莲喜欢四处闯荡,倒是在唐门更为的安全。就是在那时她找上了我,她把我当成了情敌,我当初手下留情以为她只是泄泄气而已,只是我忘记了一个被爱冲昏头脑的女人是多么的疯狂。趁我不留神,她对我射了一支七星镖,在我中镖后她自己也吓坏了,因为那支镖是有毒,而且是无解的。万幸的是,碧血银针可解百毒,你回来时我便无碍了,怕你担心便没和你说起这件事。”
      “哦,看来还是我害你受罪了。”萧远航听完瑾娘的叙述讪讪地说道。
      “是啊,你当初可是号称‘长安陌上有萧郎’不知迷倒了多少江湖少女,幸亏后来退隐江湖,要不得我还不知道还要受几次罪呢。不知道这次重出江湖,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会不会来找你重续旧情呢”瑾娘有些威胁的看着萧远航笑道。
      “怎么会呢,当年的那个风流陌郎早就被温柔贤惠、美丽善良的瑾娘教导成一个用情专一、持家相妻的好好先生了。”萧远航没正经的说道:“再说了,十年过去了,都人老珠黄了有什么好看的。”
      忽然萧远航感觉有些不对劲,再看瑾娘的脸色已经变寒,连忙解释道:“当然了,瑾娘这十年来是越来越有韵味了,那些人可是没法能和你比的。”萧远航瞥了瞥瑾娘脸色变好才吁了口气,果然女人都是很在乎自己的容貌的,瑾娘也不例外。
      “好了,别贫了,说说第二点吧。”瑾娘打断了萧远航的花言蜜语问道。
      说道第二点,萧远航嬉笑的面庞变得严肃起来:“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孩子吗。”瑾娘点了点头,回忆起了十年前的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那个被毁的试剑山庄,那些躺在血泊里的亲人,那个无助痛哭的孩子。在隐居的十年里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一夜,而如今远航提起,那一幕幕经过了十年,仍然如方才发生一般冲击的瑾娘心头一震。
      人间别久不成悲,原来太深的痛连时间都无法淡化。就是在那晚上她才见识到了江湖的险恶,纵使试剑山庄独立江湖之外,不参与任何江湖势力之争,到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家破人亡。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萧远航知道瑾娘心里很痛苦,却没有去安慰她,或许让她回忆起那段往事要比这十年来把痛苦憋在心里更好。“就是那个孩子,最终导致了我们之间的决裂。”萧远航继续说道:“本来云亭是要杀那个孩子的,我把他拦了下来。我和他打了一架,到了后来动了真怒,差点双双殒命。我胸口的那道疤就是他给我留下的,而我也差点就挑了他的经脉。那时你伤心的有些神志不清了,所以你是不知道的。” “真的可笑,我们闯荡江湖几无对手,最后竟差点死在对方手里,可真称得上是‘刎颈之交’了。最后我们便割袍断义,许诺以后江湖再见即为路人。”萧远航端起一杯酒引喉而尽,纵使酒不烈也是烧的胃中难受,倒让体内的阴寒去了好多。
      “我还以为你那伤是谢长空留下的。”瑾娘有些震惊的听着萧远航讲述这十年前的那些往事,对于十年前的那一夜在他们归隐的日子里一直讳莫如深的。如今听来,那个夜晚竟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呵呵,瑾娘你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谢长空是不用剑的,他的那双玄阴冥掌横行天下是不需要剑的,我这十年来的阴寒倒是他给我留下的。”
      “江湖再见,即为路人,你们都说了那么决绝的话为何你还会这么义无反顾的为其北上。”瑾娘不解的问道。
      “瑾娘,其实我们当初割袍断义只不过是一个让我们三人远离江湖纷争,游戏山水的理由罢了。毕竟我们两人那是锋芒毕露,热血意气,惹下了不少仇家。刚过必折,这些道理我们还是懂的,所以我们便假戏真做——持剑相向,割袍断意,归隐江湖,而我也兑现了对你当时的诺言。”萧远航深情的望着瑾娘说道。
      “只是一入江湖便就出不来了,本来以为江湖风雨与你我他都在无关系了,没想到还是不由己身。”
      “每个身在江湖的人都如这江上之萍,任凭雨打风吹去,哪个不是飘零东西,命不由己。”萧远航已经有些微醉了,仍然倒上了一杯酒喝着:“瑾娘,你听外面的风雨正在敲打着江萍。”
      遥寄淮边一杯酒,夜来听雨打江萍。
      屋里烛影摇曳,杯酒絮语倾谈着明朝过往。窗外的风雨声疾,鸦鸣雁咴,诉说这江湖凄苦,事态沧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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