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之诗酒篇》幽并客

3、当时已惘然

　　江湖上见过谢天枭的人很少，不是见过他的人都死了，只是谢天枭很少露面人前，尽管他的威名已传遍大江南北。谢天枭，一个很嚣张狂妄的名字，谁也不会和眼前这个与人对弈的翩翩公子联系在一起。英眉剑目，瘦脸薄唇，缓带流苏，俊秀异常，反而少了几分男子应有的阳刚。
　　谢天枭捏着手中的黑子笑着对眼前的女子说道：“红英，可曾想好，不悔棋了吗。”
　　名叫红英的女子生的倒是一般姿色，但阁里的人都知道这名女子是阁主的逆鳞，触之必怒。谁也不知道这个模样普通的女子为何能得阁主的青眼相待。
　　“呵呵，我输了。”红英没待谢天枭将棋落下，便笑了笑说道：“小谢，你的棋艺进步真的很快。”
　　“红英，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呢，平日对弈我可是输多赢少，今日却总不见你置心于上”，谢天枭询说完加重了语气，“你已经连输六局了。”
　　“阁主，冷锋有事相报。”谢天枭更待继续问下去，一名男子走了进来打断了他。听风小筑是谢天枭专为红英所建平日用来散心闲谈之所，闲杂人是不能进入这里的，只有少数的几人在有要事时才能进入。而冷锋正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北护法，这是他在“沧云阁”中的职位。
　　“你先退下吧，在经纬堂等我。”谢天枭被人打断谈话有些温怒，犹豫了半天还是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皿中。
　　“是，冷锋告退。”
　　谢天枭望着冷锋退去冷哼了一声，他还是这么的骄傲，从不在自己面前称属下。三年前冷锋败于他手下，依据承诺为其所用。三年来征战南北，横扫西东为沧云阁发展至如今的势力做了不小的贡献。然而这个不善言语，面容冷峻的男子始终不曾真正的将自己当做谢天枭的一名下属——他本来只是实践自己诺言的。然而谢天枭一直也并为此而为难过他，因为谢天枭知道高手都有自己的骄傲，而冷锋在被自己打败之前便是一个绝顶高手。
　　方才看冷锋的面色似有什么要事相报，莫不是关于那两人的消息。谢天枭拧起了眉毛，脸色有些凝重——十年了，终于要了结了吗。
　　“怎么了，小谢？”红英望着眼前的少年脸色有些难看，似有些魂不守舍，便开口询问道。
　　“额，哦，没事”谢天枭随口搪塞道，随后想到了什么便继续说道：“红英，冷锋有些事情向我汇报，我先离开一会。”
　　“小谢，你该收下手了，如今你已坐拥江北江湖，为什么你还要杀人？”红英知道他这次离去怕又是关于江湖的风风雨雨，便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她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他从来都是这样的，然而她还是试着劝道。
　　“红英，这一次我必须出手，必要时我会亲自动手。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这十几年来我是如何走过来的，”谢天枭仿佛回忆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眼睛慢慢变冷，“红英，他们给与我的我会加倍奉还。”
　　唉，果然自己不过是徒劳口舌罢了，他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雨中无助恸哭的小孩了。
　　“好了，红英，相信我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谢天枭直起身来安慰道“我先去经纬堂了，回来再与你对弈，下次不要这么心不在焉了。”
　　望着谢天枭离去的背影，红英仿佛有了一种不认识他的错觉。十年了，原来十年可以将一个人改变这么多，时间从来都这般让人无法抗拒。
　　那是十年前她第一次在舒城的夜雨中遇到小谢。那时她十五，是冰心堂的一名弟子，那天她奉师傅之命去舒城买些药材。然而等采购齐了药材准备返回时，本来晴朗的天却突然下起雨来。
　　她本来想等雨停了再回师门的，只是这雨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无奈只能在房檐下沿着冰冷的墙壁向城外冰心堂跑去。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谢天枭。那个小孩儿在雨中无助的恸哭着，丝毫不理会瓢泼的大雨淋湿了瘦弱的身体，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一般。
　　她把他带回了冰心堂，冰心堂本就信奉悬壶济世之举，所以堂中的师傅师叔们便收留了他。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才告诉自己，在遇到她的那个晚上自己成了孤儿，也是从那一刻起一颗仇恨的种子在他心中埋藏了十年。
　　于是他便在冰心堂住了下来，这让十五岁的红英在冰心堂的日子了添了不少的乐趣。说来也是奇怪，冰心堂之中与她同龄的师姐师妹也并不少，然而从小便与她们少有交往。然而对于这个小她五岁的孩子来说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在她的心里渐渐的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然而在他十三岁的另一个晚上他却离开了冰心堂，他知道冰心堂悬壶救世的理念和自己报仇雪恨的目的是相背驰的。红英不知道，他离开冰心堂的日子都去了哪里，过得如何。在小谢离开的那一刻她心里仿佛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起来，因为在这三年里她早把小谢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人间别久不成悲，时间渐渐冲淡了所有的不快。然而就在她快把小谢忘记的时候，小谢却在四年之后回到了冰心堂。
　　此时她才知道那个江湖中盛传的谢天枭便是小谢。那个神秘的少年仿佛一颗新星般方一出现便令江湖中所有的翘楚都暗淡下去。而这个少年竟是当年在雨中无助痛哭的那个小孩，他到底遇到了怎样的际遇，令他变了这样多。
　　他以一人之力，连克昆仑、天山、崆峒、苍央四派年轻第一高手，并立下约定为己所用也就是如今的沧云阁四位护法。随后横扫整个江北江湖，执武林之牛耳无人敢逆。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而来，师从何人，红英也不知道在这六年里他去了哪里。她只知道小谢不再需要自己呵护了，他不再是那个无助的孩子了。因为那一刻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冽坚强，与当年那个孩子的无助眼神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只有偶尔流漏出的一丝柔情让她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便是小谢无疑。
　　然后小谢把她带出了冰心堂，以他而今的能力自然无人敢拦。而她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想跟着小谢走的，毕竟她在冰心堂呆的太久了早已厌倦了整日埋头医书沉身药草之间的日子，想去见见外面的江湖是否真的如师傅常说的那般险恶。
　　另一方面她也说不清楚，她觉得和小谢在一起才不会感到孤独。反正她是离开了冰心堂，师傅倒也没有责怪她，只是对她说在江湖中如果也呆倦了，她仍可以回到冰心堂。
　　于是在沧云阁里多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女子，很多阁中弟子都蒙她所救。也多了一个“听风小筑”，那是她和小谢，闲来饮茶对弈，听风谈心之所，开始的日子倒也生的很惬意。
　　只是师傅当初所说竟真的一语成谶，原来这个曾经向往江湖也会令她感到厌倦，而更多的是厌多于倦。在她来到沧云阁的三年时间里，沧云阁逐渐成长为坐拥半壁江湖的强大组织。
　　然而小谢的野心仿佛并未因此而停歇过，西征大漠五派十大马帮，北扫塞外扬名已久的异族联盟，东进东海三山五岛。虽然每一个都是江湖上赫赫威名的势力，但最终还是败于小谢的强力铁腕之下。
　　而如今，他居然连江南也要染指，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发现自己再也看不透小谢了。而小谢每次来听风小筑都只是陪她下棋吟诗，从不和她谈起江湖中的任何事情。
　　而有好几次他自己也是重伤而归，望着他身上每一道随时可致命的伤口，她才感觉原来江湖真如师傅们所说的并不是那么的精彩。
　　江湖是道围墙隔住了里外两个人，里面的人拼命的向外逃却再也逃不出去，而外面的人却认为江湖是很精彩的拼命向里面爬，但进了围墙后他自己却也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入江湖终身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能离开江湖。
　　此刻经纬堂。
　　“冷锋，你有何事要报。”谢天枭望着一边拱手而立的黑衣男子问道。
　　“阁主，陆云亭此刻已过了棠溪到了瀛台镇，”冷锋回答道，“覆手楼的二十多名玄字杀手全部失手。”
　　“哼，覆手楼，真的以为这些玄字牌杀手就能对付的了陆云亭？”谢天枭冷哼道。
　　“而且我们阁中的高欢和宋玉也失手了。”冷锋沉吟了片刻说道。
　　“给他们的家属发一大笔抚恤金，毕竟他们也是我们沧云阁一等一的好手。”谢天枭随意的说道，仿佛在他眼里失去的不是两个活生生的生命，而是两把锋利的剑。
　　“阁主，冷锋有一事不明”冷锋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讲”谢天枭随意的说道。
　　“陆云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江南，而且明知阁主要铲除他还要北上而来。”冷锋不解的问道。
　　“自命风流神仙羡，长安陌上有箫郎。哼越来越有趣了”谢天枭没有去回答冷锋的疑问，冷锋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便退了下去。
　　“萧远航，陆云亭。”谢天枭恨恨的念着两个人的名字，手中的茶杯被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