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之诗酒篇》幽并客

2、风雨渡寒江

　　惆怅共江河，风雨前程一伞遮。最爱夜楼烛剪影，轻呵，一盏青曲一盏歌。
　　把剑诉平磕，塞北江南乐返折。此去人间七十载，舟车，与尔同销与尔赊。
　　——调寄《南乡子》
　　此时已是深秋近冬时节，虽是江南，但也有了些微的凉意。尤其是近日来几场秋雨绵延开来，更让人感到了未有过的寒意。本来在此时人们多在自家里温两壶酒，暖暖身子与新朋旧友言欢叙事才对。
　　但是此刻却有一条乌篷船从棠溪由南至北而来，虽然行进缓慢却仍然向岸边靠近，已然可以看到摇橹的梢夫。这艄公倒也厉害，这般凉彻的天气只是穿着一身灰蓬，一顶斗笠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或许也是这一路来的摇橹将寒驱走了吧。
　　眼见岸边的亭台越来越清晰，艄公便吆喝起来了“呀呵，到了”，声音很是嘹亮，本来雨天便少了往日的嘈杂，这声音便在这微微的雨声中传开，很远才消失。“两位客官，快到岸了前面便是瀛台了”艄公边摇橹便回头朝帘内喊道。
　　“要到岸了，瑾娘。”说话的男子身着一身棉青袍，人已年过而立却仍可看出是个面容俊朗的男子，虽一路羁旅，满面风尘，但一双眼睛却是十分的明亮。
　　“嗯，这艄公倒是不简单，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到岸了"，那个叫瑾娘的女子是个面容秀丽的妇人，看颜色已有三十左右，面容之间带着微微的憔悴，或许这几日来的奔波有些太过匆忙了。“远航，你真的要这么做了吗？”瑾娘问道。
　　“嗯，瑾娘，是不是后悔跟我来了，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名叫远航的男子放荡不羁的嘬了一口茶水，斜了一眼瑾娘说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白白送命。”瑾娘正色辩道：“虽然十年前你的剑术已臻化境，但是我们已十年未履江湖，对于此时江湖之事所知甚少，强者能人怕也不少。”
　　见女子颜色一凛，萧远航也放下了把玩的茶杯说道：“瑾娘，你不该跟我来的，而我却不得不来。现在你还可以回去，回竹风居，三月之后我必回去，我还对自己有信心的。”
　　“我可不会回去，谁知道当年的陌上萧郎会不会风流依旧啊，没有被敌人的剑留下，倒是为旧情所吸不愿回来，我还是跟着你比较安心。”女子嗔笑道，同时也暗示了自己追随的决心。
　　萧远航如此冰雪聪明之人，自然明白，心中不免有些动然。望着案前的女子，十几年的江湖风雨，她始终陪伴在他身边无论喜悲，无论平坷。而她自己则从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消磨成了一个容颜将去的妇人，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瑾娘…’萧远航愣了半天低声喃喃着。
　　“什么？”瑾娘罕见的见萧远航如此嗫嚅。
　　“没什么，我是说很长时间没见过你这种风情了，要是你一直这样，我肯定不会被那些庸脂俗粉们勾了魂去的，哈哈。”
　　“没正经”瑾娘斥了他一句便不再搭理他。
　　“惆怅共江河，风雨前程一伞遮。好，瑾娘那我们就一起闯一闯，十几年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又何惧今朝。”萧远航豪情大发的说道，然后撩起帘子望向对岸脸色微微变了变说道：“瑾娘你看快到岸，风雨也要下大了。”
　　风雨大了？瑾娘不解的望着帘外的天空，秋雨仍然在下个不停，倒也并没有更急的迹象。瑾娘微微怔了下，也笑了笑以应答。
　　“两位客官，到岸了”，梢夫将船停上岸，一路摇橹总是有些累了，便歇息着回头对着撩起帘子的一男一女聊着“不知道两位何事赶得这么急啊，这快入冬的雨都有些凉了，不知道过了江表，进了淮上还会有多寒呢。老头子看两位还是歇歇脚再走吧。”老艄公对着船内的两人热情的唠叨着。
　　“淮上在这十月初冬应该已经下雪了吧，嗯，对我来说，更喜欢雪多些，江南的雨看的都睨了。”
　　“一叶孤舟荡南北，百纳灰蓬度秋冬。寒江艄公杜春秋，不是早就超脱物外，游戏山水了吗，看来足够的诱惑连神仙也挡不住的。”萧远航前一句是对着瑾娘说的，后一句却是转过头向着在岸边系绳的老艄公。
　　“哈哈，我以为我这老头子的名声早就被江湖忘记了，没想到居然能让陆公子记着。”老艄公微微一怔，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端倪，也没有去矢口否认，只是朗笑而道。
　　“你这沽来的名钓来的誉怎么会被人忘记。”望着艄公的得意之色，萧远航便恶趣的讥讽道，“只是靠你一人还是无法留下我们俩吧，岸上的那两位想必在雨中呆的也很冷了吧。”
　　“哼，徒逞口舌之利。”老艄公嘴上虽如是说，却还是打了个哨子，片刻便有两道身影从岸边的隐处而来。近了才发现这两人是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二十五六左右，男的俊朗，女的清秀倒十分的般配。两人的武器均是一柄长剑，剑鞘分别是一青一红。
　　“哦，原来是‘吴山越水两行剑，天下人间万里情’的吴越双剑宋风、江萍，没想到这么多的正义之士也开始干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行当来了。”萧远航并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两人而惊讶惶恐，纵使这三人个个都是纵横江南的翘楚。
　　吴越双剑也是近年来江湖中的风云人物，夫妻两人联手连破洞庭君山十三寨、长江五大盐帮闯下了赫赫威名。虽然瑾娘和萧远航二人隐居竹风居，但是对于江湖之事还是有所耳闻的，毕竟他们平日生活所需之物还是要去镇上人家去采购的。
　　“陆公子不也是如此，本来退隐十年了，还不是禁不住纯阳心法的诱惑。”艄公讥讽道。
　　纯阳心法？青衣男子心里一疑，云亭他怎么又和纯阳心法扯上关系了啊。十年前试剑山庄被破，纯阳心法不是早就被付之一炬了吗，怎么如今又落到云亭手中了啊。何况以云亭的剑法也是不必去修行这功法的。
　　“而且，如果有人给陆公子十万两黄金去干一件生平唯一的恶事，你愿不愿意？”杜春秋出声打断了萧远航的疑虑。
　　“哦，没想到陆某的脑袋居然这么值钱啊，只是这十万两黄金我也很想要，就看你能不能从我手中夺走了。”萧远航本来漫不经心的语气突然转为冷冽，仿佛突然出鞘的剑，惊得三人不由一骇。
　　寒江艄公向吴越双剑使了个颜色，三人渐渐成掎角之势将萧远航围困其中。在他们看来只有十年前的‘天涯独行客’才值得他们联手。至于旁边的女子，虽然不认识，但相信也威胁不到自己。瑾娘见被人轻视，不禁有些懊恼，右手收入袖中。
　　“瑾娘，不用你动手，这三人还不再我眼里。”萧远航劝下瑾娘，望着眼前三人，一幅云淡风轻之意，仿佛将要面对的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是寻常时候的兴起舞剑罢了。
　　“狂妄”三人怒喝着向萧远航攻来，还不忘看看瑾娘，见她没有动手的意思才放下心来。然而三人更多的却是恼怒—三人到哪不是备受尊崇敬畏之辈，今天居然被人轻视。吴越双剑如两点寒星分击萧远航的后脑和咽喉。而杜春秋的兵器是一把长鞭，一直缠在他斗篷下的长鞭，攻向的是萧远航的右手，阻止他拔剑。毕竟江湖传闻十年前陆云亭的剑法已臻化境，他虽是不信，但让其晚拔剑或许对于己方更加有利。
　　然而不过喘息时间‘叮、叮”两声金铁交击之声传来，再看萧远航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一把剑，很普通的剑，令一只手负后而立。
　　“瑾娘我说过，不用你动手的”，萧远航对着瑾娘眨了眨左眼说道。锦娘虽然一开始也是一幅胜券在握之意，但在心中还是很担心的，毕竟那三人都不是简单之辈。现在见他如此表情，才吁了一口气。再看那三人，吴越双剑，或许现在应该称为吴越断剑更为合适，杜春秋的铁鞭也成了双节鞭，而在三人咽喉处各有一个小红点。
　　“一勾弯月带三星，你不是…”毕竟杜春秋内力比较深厚些，然而仍是话未说完便随吴越双剑倒下了。杀人者人恒杀之，想必他们也没想到今生唯一一件恶事也未做成 ，死后倒也算保住了名节，不知道是好是坏，只不过那便不是萧远航和贺瑾娘所考虑的了。
　　“你不是，你不是什么”瑾娘问道揣摩着杜春秋临死之前的话。
　　“你说我不是什么啊”萧远航意味深长地反问道。瑾娘略微沉吟也不言语，表情复杂。
　　“好了，前面便是瀛台了，赶了几天的雨路，你也倦了，去前面镇上看看找间客栈休整一晚吧”，萧远航见瑾娘之色有些不快，便打趣的说道，“天色也暗下来，我可不要再夜宿孤舟，听这雨打寒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