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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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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
容兮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满脸堆笑:“这位客官您看天色不晚了不是,您歇着啊,小的先下去了。”
钦歇墨兀自斟了杯茶,修长的指骨扣着茶杯,微抿的唇有着温润的水色。
“好。”
容兮怎么想怎么觉着背上有寒意,慢腾腾地挪了两步,索性一咬牙,转身大步走到案几前,在他对面坐下。
他笑眯眯地:“我还当你不会再出现了。”
容兮也赔笑:“哪能啊,现在人不是在这儿吗。”
“说吧,”他倒了杯茶递给她,“这三年你如何。”
“挺好的,温香软玉。”容兮感慨地眯上眼,状似满足地舒了口气。
“嗯?”
“你是羡慕我不成?”容兮笑开声,“这三年我可是一直藏匿在青楼中啊,啧啧,莺歌燕舞,快活得很。”
他垂眸,也笑:“那还真是快活,不过。”
容兮看他抬眼,眉目如画。
“阿兮,你说,我是信你还是信我自己?”
她不在意地摆手:“不信也无妨,反正你这种人,对谁都是不信任。”
钦歇墨笑着呷了口茶。
容兮暗暗舒了口气。
认识那么久,这狐狸的脾性不说摸了个透,八成还是有的。她与他都是一样的,皆是自私之人,皆是信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人,皆是有着共同默契之人。
有些事她不说,他也不问。三年白驹过隙,纵使三年前发生如此大的事,三年后他依然微笑着当着没发生一般温和如初,为挚友递一杯茶。
容兮喝了口茶,并未抬头看对面的人。即使她知道,那人定是笑着看着自己。
这样的人绝非善类,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阿兮。”
容兮抬头:“怎么?”
某狐狸站起,颀长的身影踱步到面前,倾身对上她的目光,伸手将她的面纱解下。
容兮只觉肩上受力,上身不由前倾,以古怪的姿势被他拥住,她隔着衣料仍能感到温暖一片,耳边传来惑人的嗓音。
“胖了。”
容兮勉强笑了下。
你娘亲才胖了!
最后么,武林中人人人敬仰的钦大公子多次“不经意”触及某人的理智底线,最后以被踹出某人的客房收场。
只是某狐狸被愤愤的容兮踹出客房后,下楼打水路过的小二瞥见一眼,只觉眼前貌比谪仙的公子眉间有淡淡笑意。
这一觉是睡得神清气爽啊。
待到翌日早上容兮伸着懒腰心满意足地大踏步下楼时,钦歇墨早已在楼下备了糕点悠闲饮茶。一旁依莲小手上抓着芙蓉酥,不时砸吧砸吧嘴巴,转头正对上一身男装的容兮,就睁大眼松了芙蓉酥杵在那儿了。
容兮屏气凝神,瞅了瞅身上的清爽男装,再瞅了瞅依莲小丫头满手的油腻芙蓉酥屑儿。她忽略一旁笑得幸灾乐祸的钦歇墨,叹了口气准备接受蹂躏。
“容姐姐容姐姐容姐姐!”
依莲在她叹气那一瞬便立马扑了过来,手指揪着容兮的衣襟,在她怀里蹭够了后欣喜若狂地一把抱住她,许久才委屈地瘪嘴嚷嚷:“容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莲儿想死你了!”
语罢又抱住使劲蹭了两下。
“容姐姐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呀!哥哥和我说你去西北边疆一带玩了,要玩也不带上莲儿。容姐姐我和你说,墨哥哥无趣死了,莲儿要和容姐姐出去玩!”当然,最后一句是小小声的。
“这么长时间,墨哥哥也很想容姐姐哦。”
依莲在说出这话时肩膀缩了一下,努力忽视身后她的墨哥哥的存在,容兮见钦歇墨仍旧悠然饮茶,嘴角微微扯动。
若我身上未携《录痕谱》,他这样的人,可会对别人有半分念想?
依莲丫头还是扯着她的衣袖不放,容兮扫过这小丫头干净白嫩的手深深沉默。
全蹭干净了啊。
“容姐姐,我们这次到这里来游玩的,今天就要回江南去了,容姐姐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容兮闻言朝钦歇墨看去,他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对上她复杂的目光:“今年冬天是乌仁山雪荠子开花的时候,雪荠子乃百年圣药,此番我也是费了些气力才摘到一株。”
“御谷山庄庄主知我有摘雪荠子的本事,他又腾不出时间,故几次三番托我来摘取雪荠子。御谷山庄的情,我自然不好拂逆,阿兮,你说是也不是?”
容兮僵住了,像是已料到什么,盯住钦歇墨的唇,后者像是毫无察觉一般,仍旧自顾自说下去。
“阿兮,你那御谷山庄的少庄主,似乎不行了。”
她的手抖了抖,眼底漫上震惊之色,踉跄着推开还黏着她的依莲,身形一动,几乎是眨眼瞬间便已来到钦歇墨三步开外。
此刻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白软剑,剑尖对着的,正是毫不变色的钦歇墨。
她不可置信:“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阿兮,你过了。”他似是没见到眼前离自己不到一寸的泛着寒光的剑尖,调侃之意溢于言表,“自从他中了‘千噬散’后,你早该料到这一天,你心里也早做了准备。可是阿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嗯?”
她现在在做什么?
容兮听罢盯着钦歇墨,后者也坦然任她盯着,一派云淡风轻。她半晌杀气才减淡,拿剑的手渐渐颓软下来。容兮转身看俨然已被吓到的依莲,笑了笑:“莲儿,我在和你的墨哥哥切磋武艺,被吓到了吗?”
她见到依莲舒气摇头之后,才侧转了身子对他道:“带我去江南,现在。”
“要我做什么呢?”
“救他。”
他端起瓷杯,又微呷一口清茶,待温热的醇香入喉,才抬眸对上她极力隐忍的神色,站起身来:“还真是见色忘义。”
她扯了扯嘴角:“谁让你钦大公子是奔波劳累命。”
快马加鞭七日七夜,才到了江南的地界,只是依莲那小丫头一直闹腾着骑马不舒服,在她百般闹情绪之后,眼看着已到了江南地界,容兮这才松了口气。于是三人便改成了马车,一路驶向淮水旁繁华一带。
江南三大世家之首的御谷山庄,便是坐落在这繁华之中。
马车中,依莲丫头扒拉着容兮的袖子睡得正香,一旁矮案几上的糕点盘已经见空,入睡的依莲似有所觉,心满意足地在睡梦中咂咂嘴。
一直以来皱着眉未曾开口的容兮此刻看向对面的钦歇墨,后者了然,笑道:“阿兮,你要问我些什么?”
“你为何无端摘那雪荠子来救他的命?”
这个人,纵然表面上谦和万分,哪怕是对乡野莽夫也嘘寒问暖,可骨子里的凉淡,她这个与他相处已久的人,又怎会看不出?这一次,若非出自私心,他又怎会千里迢迢去摘一株雪荠子来救人?
对面的人道:“我承了御谷山庄的情,自然不好拂逆。”
容兮笑意微冷:“狐狸,你当我是好糊弄的么。”
钦歇墨不答,道:“阿兮,你可是想救他,让他活着?”
她闭口不语。
他轻笑,将玄墨色的大氅掀了一角给依莲盖上:“是了,我也想让他活着。”
马车在大道上平缓地行驶,渐渐进入繁华的地段,于是马车外的人声也开始噪杂了起来,心知已离御谷山庄不远,容兮终是舒了口气。
她转眼看向正在支额小憩的人,蓦地低了嗓音:“狐狸,我不知你想干些什么,只是若要牵涉到他,纵使他挡了你武林霸主的路,我也绝不会让你动他分毫。”
对面的人似是已经睡着,过了许久也未有回答。容兮转开了眼,侧身稍稍拨开马车前的帘坠,马车外是熟悉的景色,她眉眼间的凝重被冲淡了些。
她想起了什么,从衣襟中摸索出一块方帕,蒙上了半张脸绕到后颈打了结。
随着马夫的喝声,马嘶声起,马车颠簸了几下,停住了。
钦歇墨睁开眼,早已不见容兮的身影——她早在马车颠簸之时就跳下了车,车上依莲那小丫头仍旧睡得正欢。马车上熏了香,而梅的冷香在容兮掀开车帘时就被冲散不少,他却不忙下车,端了冰凉的瓷盏喝了口茶。
“还真是,情深意重。”
容兮冷眼看着钦歇墨与那御谷山庄的庄主客套半晌,当他拿出锦盒时就连一向面色微冷的宇文暮眼底也有了笑意。
“这就是雪荠子?”
“雪山之巅天气严寒,我只得一株。”钦歇墨将锦盒放置一边,“宇文公子的病可曾好些?”
宇文暮的眼中担忧更甚:“不曾。从出初冬开始洛儿的病就开始严重起来,就连江湖上的那‘老神仙’也被请了过来,说是也许今年的冬至会比前几年冷上一倍,若没有良药苦苦支撑着,洛儿他恐怕就熬不过——”
容兮惊愕的神色在面纱下显得朦胧,处在悲怆之中的宇文暮似乎没察觉,只是对面的钦歇墨似有所觉,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忽然有一声音插话进来:“庄主。”
宇文暮闻言站起:“陆郎中快快请坐,小七,上茶。”
“不必。”来人一身灰袍,华发斑白,起着皱纹的脸上有着忧虑,“我听说钦公子摘到了雪荠子,本来应该舒口气,只是情况有变,就不得不赶过来。”
素来威仪使然的宇文暮此刻毫无冷面之色,哑声道:“陆郎中请说。”
陆乾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到少庄主中‘千噬散’的毒竟如此之深,如果不根治,只怕日后落下病根。但是想要根治,却还需一味药材。”
“什么药材?”
“流云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