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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宇文络 ...

  •   容兮在一黑衣侍卫的带引下来到少庄主的寝楼前,御谷山庄的地形她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为了不败露身份才跟着那侍卫一板一眼地走着。那侍卫在离寝楼仍有数十步时躬身一鞠,黑衣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越走近药味就愈发浓烈,容兮走进正厅,绕过书房推开里室那扇厚重的木门。

      药香浓郁。

      重重的素白幔帐垂了一层又一层,两旁的窗门扇扇大开着,风不断吹起雪白幔帐,却吹不散一室药香。

      赭石色的梨花木案几前坐着一人,素白衣衫胜雪,墨发未束,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他闻声抬首,近似苍白的脸衬出那双清冽的眸,顿了顿,道了声。

      “阿姊。”

      容兮走近了,扯出一个笑:“嗯。”

      宇文络微微皱眉,淡漠的语气略显疑惑:“这三年,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个很安全的地方。”容兮看他纤瘦的腕骨,拿过搁置在一旁的白裘给他披上,霎那间两人都缄默无声。

      宇文络侧过脸望向她,道:“阿姊是躲避了那些侍卫才进来的么?”

      容兮在他旁侧坐下:“不是的,这回我是光明正大地进来的。”

      也算是托了那狐狸的福,他只是说了一句“这位是在下远房表妹,颇懂医理,可以帮忙看看宇文公子的病情”,那宇文暮就欣然地放她进来了,竟然毫无怀疑。

      容兮看着宇文络,眸中忧虑更浓:“小络,我会找齐药材治好你。”

      宇文络唇色极淡,几乎与皮肤同色:“阿姊,你这是在怜悯我。”

      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握住容兮的指尖,她只觉他手指的温度冰凉。

      “阿姊,你不欠我什么。即使我为你死了,你也不欠我什么。”

      容兮抿紧唇,顿时愠怒之色漫上来:“小络,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丧气话。”

      宇文络只是用仍旧平淡的语气道:“这不是丧气话,阿姊,我欠你太多。这些荣华富贵,这些锦衣玉食,本该是你的。”

      容兮打断他:“我不想听你扯这些有的没的,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为我挡的千噬散,我只在乎你的病能否好得快些。”

      她的指尖拢上宇文络的发梢:“小络,我只有你一个弟弟。”

      宇文络不答,眸光看出窗外,沉默半晌,道:“阿姊,下雪了。”

      容兮顺着他的目光而去,镂空的楠木窗外,寒风乍起,吹起星星点点的白雪,勉强笑道:“嗯,下雪了。”

      四季温暖如春的江南,有朝一日竟也飘起了茫茫雪点。

      宇文络松开她的指尖,站起身走到窗边:“阿姊,明年的冬至,你会陪我去塞外看雪么。”

      容兮垂眸看桌上早已结了冰渣的墨,低哑了嗓音。

      “小络,我只是疑惑,为何背负一切的人是你。”

      宇文络神情不变,仿佛容兮说的事与他毫无干系。窗外寒风冷冽,吹得白幔帐猎猎作响,从雕镂精致的木窗旁望出去,院子中有一枝冰雪覆盖的寒梅。

      容兮走了。

      他静静站在案几前,看着宣纸上苍劲的一字,显出与他不相配的凌厉与傲气。他伸出手,苍白的指尖拂过那一个“舍”字。

      他似是低低叹了一声。

      “阿姊,你应了解的,我是那么自私的人。”自私到他的生命里,似乎也只有一个“阿姊”。

      “原谅我。”

      容兮返回到正厅的时候,只觉气氛一片肃穆。陆乾摸着花白的胡子频频叹气,宇文暮纵然是坐在主座的位置上,也没有了昔日的威严,似乎在一瞬间便已失尽气力。

      当然,某只狐狸依旧是那副她看不惯的嘴脸,一双眼眸如流光温润,悠然地喝着茶。

      容兮暗道,要不是那只狐狸面前还端坐着陆乾,他估摸着早就漫不经心地弯唇笑开了。

      宇文暮见她走进,似乎对这个看似柔弱的蒙面女子没抱多大的期望,只是出于礼貌地问了一句“姑娘觉得如何”。

      容兮十分给面子,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迎合气氛一般叹了口气。下一刻却毫不含糊地在钦歇墨身边的位子坐下。

      陆郎中神情凝重地开口:“那就只有去讨要那流云芝了。”

      钦歇墨这才站起,道:“宇文庄主不必担心,在下定会取回流云芝。”

      宇文暮强作镇定,眼底压不住欣喜若狂:“钦公子,有劳了。”语罢沉声道,“无论钦公子取不取得回流云芝,自此之后,我御谷山庄欠钦公子一个人情。若钦公子有难,御谷山庄的弟子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御谷山庄与钦家世代交好,在下帮这个忙,也是理所应当。”

      宇文暮的欣慰之情又多几分,哀痛之色也减淡了些:“钦公子重情重义,是不可多得的贤才。下次若得空,老夫我请钦公子你喝上一杯。”

      钦歇墨不置可否,眼角瞥过容兮那双满带嘲讽的眸,唇边也沾上笑意几分,谦和道:“宇文公子的病愈发严重,不可在这里多做逗留。今日在下就要和表妹启程了。”

      “这——”宇文暮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闭了嘴。良久捏紧了高座的狮头扶手,又叹了声,“这也好,也好。真是有劳了。”

      他也不推脱,宇文暮沉默许久,再道:“钦公子如果取不回流云芝,这份恩情无论如何,老夫都会记着的。”

      钦歇墨神色毫无波澜,无卑躬无恃才放旷。他望向正沉思着的陆郎中,道:“不知宇文公子身上的千噬散还能撑上多久?”

      “大概是,只能撑过这个年头的最后一场雪了。”陆郎中摸着花白的胡子眉头拧起,手掌是微微颤抖的,“少庄主是我见过的难得的武学奇才,根骨清奇、心志坚定,只是……若钦公子能在半月内带回那棵流云芝,少庄主一定有病愈的机会。”

      容兮在一旁静静地端坐着,半敛的眼捷遮住眸中的暗沉,面纱下的神色嘲讽更甚。

      这狐狸总是在不经意间得到他人的无条件信任,那妖孽皮囊外对他人甚过关心自己,而内里又是另一副样子,小络的生死,又同他有何关系?宇文暮平日里是多少清傲的人,此刻也放下身段放软了语气,称他一句“钦公子”。

      帮下这个忙,既得了御谷山庄的人情,又更踩实了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况且那所谓的“流云芝”,他若是没有把握,又怎么会答应的那么轻松?这么好的一笔买卖,他不做真是可惜了。

      狐狸,当真是狐狸。

      容兮抬眸对上钦歇墨回望过来的目光,开了口,声音极轻,语调却是恶狠狠的:“你不去从商真是罪过。”

      面对宇文暮的疑惑,钦歇墨将一双幽深色的黑眸笑得更为流光溢彩。

      “不敢当。”

      若不是还有宇文暮与陆乾在旁看着,容兮的那声冷哼怕是早就送给了他。

      那狐狸又道:“依莲还请劳烦庄主照看上几天。”这话是对宇文暮说的。

      “这个钦公子大可放心。”宇文暮颔首,便又是一番客套。

      容兮不再看他们,转眼到大堂外的偏院中。皆是星星点点的明黄色。

      冬至时节,正是腊梅怒放之时,团团簇簇的花苞与绽开的梅拢在一起,覆上一层白雪,花枝倚着砖墙开得恰到好处。

      怪不得大堂中有冷风灌进时,总会带来丝丝缕缕的冷香。

      容兮握了握指尖,手掌探到冰凉的指尖,温度一如适才宇文络的指腹。

      她挑起嘴角。

      这梅花开得是赏心悦目,只是开到盛放之时就已经有了衰败颓萎之色,你说,这又是为什么,嗯?小络。

      天地苍茫,雪依旧在纷乱地覆盖着。

      重新坐回颠簸的马车上时,容兮随口问了一句正在一旁优哉游哉的钦歇墨:“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钦歇墨道:“自然是去取流云芝。我想着每逢两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要在七日后在青州摆下擂台,消息才刚散出来,‘夺冠者,赏银百两,得流云芝一株’。”

      “夺冠者赏银百两?”容兮拈起一块糕点咬下去,声音含糊不清,“秦天还真是大方。”

      秦天是当任的武林盟主。年方三十有几就已经在武林中立下了不小的威望,受到各路英雄豪杰的景仰,从继任以来就开始四处招贤纳士。这一回看样子下了不少的功夫。

      容兮拍去手掌上的糕点屑,盯着对面的人笑得意味深长:“你要夺冠?还真是自傲得很。如果我没忘的话,武当少林和那些大门派的弟子们可不是吃素的。”

      钦歇墨闻言挑眉,单手抵额勾起唇:“真要谨慎的话,倒是只有阿兮你了。”

      “哦?”容兮愉悦了,“我怎么?”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有人的牙关紧了紧,却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怎么会呢。小的怎么可能伤得了钦大公子你半片衣袂呢。”

      “嗯?”他一双凤眸眨了眨,笑得更欢。接着,他靠着身后的软褥,缓缓开口。

      “阿兮,其实,我是没有把握的。”

      这话分明就是将自己与必得流云芝的目的撇清了关系,即使到时没有取到流云芝,也仍旧会被冠上“够义气”的美名。再说像钦歇墨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他人卖力夺冠只为一株流云芝?

      容兮愣了一瞬,在反应过来后也跟着笑:“这样啊。”

      他答得慢条斯理:“嗯。”

      她侧转上半身,只手拨开窗上的帘布,另一只手戳了戳窗外,轻声开口。

      “来,马车上有窗。”快些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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