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八-非关他物》洛叶生

9、第九章

　　八田知道自己在做梦。

　　用他那粗直的神经，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一个晚上是怎么能够经历好几年的事情的，还尽是些他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他睡的很沉，梦到的也很杂，但他却能知道自己梦到的每个片段发生在何时、何地、因何。

　　这是当然的，因为每个片段里都有一个共同点——那里面的主人公只有两个，八田美咲和伏见猿比古。

　　他最后梦到了那一天的事情。自己和伏见去游戏厅，之后又去了游乐园，坐在公园长凳上一起吃冰激凌的时候，伏见曾温柔地帮他擦拭嘴角。现在回忆起来，如擂鼓般的心跳还在，却已物是人非。他被死猴子拉着去坐摩天轮，到最高点被那天显得尤为不正常的好友拥住，然后亲吻。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初吻的紧张之下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像个傻子一样发愣。

　　那一刻是甜的。幸福的感觉让心都熨帖了，可他自己不知道。

　　如果说之前是美梦的话，那转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这之后，都是他死也不愿回想起来的噩梦。偏生梦中的另一主角的爱好之一就是通过各种手段让他想起这个梦的后半段。

　　还是那个巷子，时隔几个月之后八田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出了游乐园，伏见就开始沉默，或者说，更沉默。八田还是吵吵嚷嚷地想让气氛热烈起来，虽不指望猴子会有问必答或者突然变得能说会道，至少不要说什么都不给反应。他把这时候的气氛冰点单纯归咎到了摩天轮事件之后不可避免的尴尬，他想，别看猴子整天笑我童真DT，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嘛……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不过算是被拿走初吻的我，可都是在努力掩饰不自在让我们的关系恢复啊！

　　他不会明白伏见想要的就是打破他们现在不上不下的“信友”关系。

　　他们又走到这个巷子里，八田一路跟在伏见后面，等到伏见停步他才反应过来，皱起眉问猴子你带我走到这里干嘛。伏见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自己：我加入了Scepter 4.

　　……背叛。
　　背叛。
　　他背叛了我。
　　一直在一起没有变过，我没有说过停止，他却率先背叛了约定。

　　那两个针扎般刺得人脑仁疼的字眼充斥了他的大脑，让他原本安稳的睡眠和美好的梦境一瞬全都被打破。梦里的他站在旁边看着那两个人：伏见诡谲的笑让人生寒，自己愤怒的火环绕周身；梦外的他冷汗盈满额头，有一滴顺着眼角流下隐进发间，不知是泪是汗，但有一点不变，它们都是咸的。

　　于是八田醒了。他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乍醒的浑浑噩噩还在脑子里回旋。他眼珠子打转，看了看这个房间，继而虚脱感降临全身。

　　……梦到了。
　　他想，已经好久不去想以前那些事情了，今天却一下子全部在梦里重新体验了一遍。

　　今天去学院岛调查杀害十束哥凶手的事情时碰到了伏见。说起来他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之前明明是不想也能偶遇，进而自己被挑起怒火，二人开打。现在却快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谁知道今天就正好地巧遇了。

　　啊……他阖上沉重的眼皮，不自觉摸了摸右臂上的伤口，按压了一下，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些，他真切地知道了自己现在不是做梦，早上发生的事情也是真的。

　　伤口他在回到家之后已经自己重新包扎过了，他瞪大眼等天明，不知在想什么，摁着右臂的左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他没反应，继续用力，在察觉到手上的湿迹之后才反应过来，侧头看了看，绷带被血染红了。

　　他嫌麻烦地叹了口气，赖在床上不想起来，还是盯着天花板发呆，大脑被掏空了似的，想什么都觉得累。五分钟之后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拖着虚浮的步子来到卫生间，伸手打开水龙头的时候顺便抬头看了眼镜子，里面那个耷拉着双眼无力得要死的人，看不出一点八田美咲的痕迹。温热的水湿了他的手，他慢慢洗涤搓揉着手上的血渍，洗干净之后又回了房间。站在床头像个傻子一样想了会儿急救箱放在了哪里，想到之后又拖着惫懒的步伐去重新包扎。

　　凌晨4：00，天都未亮，感官迟钝得不像自己的。

　　他吃力地用单手包扎完毕，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被窝的热度早就散光了。他朝没有受伤的一侧手臂侧躺，慢慢地蜷缩在一起，被子鼓起的形状就像个球。他闭上眼想重新睡着，但愿不要再做梦了，他想。但是脑仁还是生疼生疼地，被扒开掏空之后还硬灌进很多讨厌的东西一样，被人乱七八糟地搅成浆糊。身体疲惫，双眼却干涩，明明没喝咖啡也不喜欢那带着苦味的东西，却像是喝过量了一般整夜整夜失眠。

　　安静的八田并不是罕见，而是他安静的时候往往不会在人前。

　　这一整夜他都没有再睡，被周公抛弃了一样。

　　真奇怪啊……他想，吠舞罗在，我在，只有一个猴子当了可耻的背叛者而已。可为什么，我却突然感觉到了孤独——明明很久很久以前，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

　　寂寞的感觉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出现，第二天一大早，八田就重新活力四射地蹦跶到了吠舞罗，劳什子的寂寞空虚冷全都被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抓住杀害了十束哥的凶手。

　　他推门进来，草剃和安娜已经在了，安娜正在盯着她的红色玻璃球，草剃一脸沉思状。看到八田的身影一副“来的正好”的表情。草剃对八田招招手：“八田酱，有件事要交给你。”

　　“什么？”

　　“恩……事实上是这样的，我收到消息，有人在中央大街看到了那个白发和黑狗，虽然不确定消息的真假，不过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交给我了！”八田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携风带火地跑了出去。

　　“啊咧啊咧。”草剃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奈地道，“话还没说完呢，八田酱还是一如既往地风风火火啊。”

　　“骗子。”安娜面无表情地说。

　　“嘛……话也不能这么说呢，接到情报的时候确实不知道真假，也是刚才才通过安娜确定了是假情报的，再说——”他正了正神色，眼里露出一丝深藏的担忧和疲惫，“八田酱最近也太神经紧绷了，连饭都没有好好吃。刚才是想告诉他找不到就自己去哪里逛逛也好，可惜，连话都不让人说完呢。”

　　安娜全身心投入地玩着玻璃球。

　　“呀咧呀咧……”草剃无奈地叹气，一个两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八田冲动地冲出去，溜着滑板走了老远一段路才突然想起来那个地方：中央大街。切……他不想露出软弱的表情，于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那一天也是中央大街，他回忆，猴子温柔得不正常，没有毒舌也没有沉默，还总是喜欢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和地点拥抱自己，抱住之后就一直不说话。还有游戏厅之后，游乐场摩天轮里的那个……

　　他用力甩了甩头，一直想着那个叛徒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那个人——他露出凶恶恶犬一般的表情，那个杀害了十束哥的、不可饶恕的混蛋！

　　他用了蹬了两下滑板加快速度，心绪却不像刚才那样一心一意了，一个晃神的当儿，前面有个人正抱着一袋东西从商店里走出来，他一惊，控制滑板想饶过他，前面的人在这时抬起了头，八田看到了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他相信自己也不会比伏见好多少。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八田就贴近了伏见，伏见侧身闪过，八田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却被伏见拉着手腕用力一扯，重心不稳地摔在地上，正好匍匐在伏见脚边。

　　他揪着地面，恶狠狠地抬头瞪着那张可恶的笑脸：“猴子……你这家伙……”

　　伏见轻慢的笑脸没有挂多久，八田右臂上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重新裂开，白色T恤把红色的血迹衬得无比明显。伏见的眉尖不自在地跳了跳，然后是更加挑衅的笑，和话语：“真巧啊，misaki~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你呢……童真的DT和血，看起来倒是出乎意料地配啊。”

　　“闭嘴！说了多少遍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你这个……背叛者！”八田捂着右臂艰难地爬起来。

　　伏见不怀好意地笑着：“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为什么我不可以？……Mi→sa↑ki↓~”

　　“去死吧你！”八田握拳吼。

　　伏见露出愉悦的笑：“你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啊，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的。这可不行……毕竟你·的·尊·哥可是被关·在·牢·里由我·们Scepter4看守呢，王都被关押了，明明没有嚣张的资本吧。”他一字一顿，故意要激怒他一样地叫着他最讨厌的名字，“mi↗sa↘ki↗↘~”

　　针尖对麦芒。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伏见更懂得如何激怒八田的人了，不论何时何地，三两句话挑起八田本来并不浓厚的恨意冒头甚至以指数爆炸程度上升对伏见来说是极为简单的事情。这是当然的啊……他面上带着神经质的笑躲过八田的攻击，因为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嘛……mi↗sa↘ki↗↘~

　　“真是弱啊。”伏见一边闪避一边更加轻佻地挑衅，看着那人身上燃起了更加炽热的火焰只有笑的更开心，他偏头躲过八田挥过来的拳头，发出一连串奇怪的笑声，“尊哥不在，你就弱成这样了吗？还是说……是我昨天留下的伤才让你行动不便？”他舔了舔唇，“一定要大人保护着才敢嚣张跋扈的小孩子吗？啊！Misaki！……现在没人能让你任性了，差不多该乖乖听话了吧？”

　　“你才是小孩子！”八田愤怒地踢他，被躲过后顺势变招去打他的小腹，还是被躲过。他驾着滑板后退一些距离，不住地喘气，已经开始流汗，嘴唇却很干燥。他最近的饮食极为不规律，今天的早饭和昨晚的晚饭都没有吃什么，低血糖让他觉得有些后继无力。反观伏见却是一脸轻松的样子，手上抱着购物袋，衣上连灰都没沾到。

　　我真是太狼狈了……他想，还是在他的面前……在这个背叛了我的人面前。

　　“才这么几下就撑不住了吗。”伏见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俯视他，“果然弱到不行啊……你。昨天在学院岛的未完胜负，看来并不需要特地找个时间重来了。现在这样，胜者是谁，换谁都能一目了然了吧？”

　　在说什么？

　　“你在那自言自语些什么呢，猴子！”八田压低眉眼，慢慢站起来。一见到伏见就会让他冲动盲目到失去理智，好像满眼满脑子全都被这个人塞满了一样，针眼大的空隙都没有余地。我好像……是要去找那个白毛才对？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隐约掠过一阵，但下一秒就被伏见更加欠扁的话语和作态给气到理智全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揍扁这个背叛者！

　　他再一次攻了上去，这一次连伏见都察觉到了他动作的迟钝，微微皱眉：“你怎么了？”八田脑子越来越沉，昨天晚上那种不能安寝的刺痛再一次袭来，他努力振奋，一拳击向伏见的下巴，被从容地挡下。他咬牙反身想挣脱开，结果他视为身体一部分的滑板也不听使唤，他脚下一空，同时膝盖一软，双眼一黑，陷入黑暗。

　　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