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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外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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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带惊讶地打招呼道,“你好。”
没等我想起他姓什么来着,穿正装的年轻女人就领着杨艾母亲和班主任来到这边,语气郑重恭敬地说道,“沈董,这是杨艾的母亲和班主任。”说完又介绍沈希孟,“杨太太,谢先生,这是我们基金会的理事长沈先生,这次的小艾项目是他通过的。”
杨艾的母亲显然不知如何招待恩人,说了两句感谢的话眼泪又止不住了。她扑通跪倒在地上,朝着沈希孟连连磕头。这个举动吓得我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喧闹的人群里,有人劝慰着“阿姨,您别这样”,“阿姨,您快起来”,“杨太太,大家都会帮小艾度过难关”,他们搀扶着杨艾的母亲,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我看到刚从电梯厢里走出来背着双肩包的小女孩对这场景不知所措,害怕地缩在角落,眼神惊惶怯畏,这就是杨艾的妹妹了吧。
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泣和女孩胆战心惊的恐惧让我突然想起来四年前爸爸手术抢救无效。医生宣布这个消息时,妈妈哭倒在地,拉扯着他的胳膊哭喊道,“求你了……你把我的命拿去给他吧……医生,你救救他啊……”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更强烈的回音,“你把我的命拿去给他吧”,一遍又一遍传来。
泪眼模糊里,我跪坐在地上抱着她,哽咽着嗫嚅着,“妈…妈…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你不要晓芒了吗?”
紧凑的呼吸此起彼伏,嘈杂得厉害,陌生的节奏,好似多余的挣扎。
哭喊阻碍了呼吸,眼泪成了存在本身,生命只剩躯壳。紧闭的双眼除了流泪别无用处,全都是黑暗,何必睁开眼睛呢?
那个时候,十五岁的我觉得,我的天塌了。
我经历过至亲的死亡,在那无边的黑暗里苟延残喘,无人拯救,无法解脱,幸好另一个家庭的容纳让我的伤口一点点愈合。而现在,脑海里充斥着叔叔婶婶的争吵,我预感到伤疤在蠢蠢欲动,拉扯撕裂着曾经的伤痛。
歌里唱“你怎么得到,也怎么失去。”黑夜在逼近,而我不想就这样束手就擒。
进电梯时我记起来汤盒搁在了婶婶病房便折回去取,站在单人病房门外,刚要敲门,摔东西的声音让我的手臂悬在了半空中。婶婶隐忍不住愤怒的斥责传了出来,“我让你走啊!你听不懂吗?--”
大概是跟叔叔吵架,我撤回了步子,准备往回走,房门却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叔叔,是个比我年长几岁的年轻男人。他皮肤白皙,面庞清秀,看起来温和安静。当然我更多感受到的是古怪--夏天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他却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驼色的薄线衫。
叔叔是双城市新侨中学的校长,平时家里有应酬聚会,那些有头有脸的叔叔阿姨我也都能寒暄两句。虽然我是脸盲,可不至于印象全无,所以我判定眼前这个陌生人不是叔叔的朋友。那他是跟婶婶有关系?……是我弄错了?有外遇的是婶婶?
我疑惑地盯着他把出来后把房门带上,对我这种毫不掩饰的揣测观察,他并无反感。相反的,他似乎对我也表现出同样的好奇心。
终于,他在看了我五秒后开口了,“你是晓芒吧?”
他竟然知道我,我对他的身份更好奇了。
他看我不讲话,扯着干涩无光的嘴唇笑了,“你叔叔跟我说过,你果真很漂亮。”
我糊里糊涂地支吾了声,“谢谢。”
他冲我摇摇手说再见,在他转身那一瞬电闪雷鸣地,我突然意识到了他是谁,倒吸了口凉气,我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是……赵宁?”
他回过头来,对我知道他名字似乎出乎意料,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感情色彩,只是抿抿嘴淡淡地说,“你不仅漂亮,人也很聪明。”
我讶异到能看到自己的下巴了。让婶婶吃醋的、插手她二十多年婚姻的竟然是个男人!我不该怀疑是怎样的绝望将婶婶逼上自杀这条路,眼前的事实对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来说确实是奇耻大辱。
这个又棘手又可笑的局面让我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戏剧化了。我思绪困顿,不知所措,情感于理智先行一步。我抬起头来,这姿态一定是好笑的傲慢,“我们谈谈吧,”我用严肃的口吻说。
赵宁暗暗吃惊,却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我现在需要处理一点事情。十分钟后,我们在医院对面二层的咖啡馆见面吧。”
见他掏手机,我孩子气地质疑道,“你不会要跟叔叔告我状吧?”
他把手机又塞回到口袋,像对付调皮的小孩子一样笑了笑,和声细语地说,“那我现在直接跟你过去好了。”
来到咖啡馆,我要了杯红茶蔓越莓,他点了杯热牛奶。
我开门见山地说,“你一定知道我堂姐在美国读书,如果现在你对面坐着的是她,这杯果汁一定不是用来喝的。”
我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这个如果是不存在的。她才不会和声细气地跟你坐在这种地方谈话。跑到你办公单位,当着一班同事的面,甩你一脸现金,然后骂些难听的话,这才像她风格。”
赵宁显然把我的话当小孩子过家家的威胁,不以为然地浅浅一笑。
“四年前我就搬了进来,这种事情已经见多不怪了,只是姐姐怕婶婶伤心一直瞒着她罢了。姐姐在叔叔为她办的十八岁生日party用红酒泼过广发银行经理的太太,她那条上万的白色长礼服听说是叔叔送的;还亲自给午夜歌声夜总会的小舞女扎了耳洞,听说人家家乡认为扎耳洞会漏福气;前年叔叔跟学校新招的女研究生有瓜葛,她两个月后被辞了你知道吗?才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自动请辞呢,那只是姐姐借位拍了几张她跟男学生亲密的照片罢了……”
说话过程里,我瞥到赵宁不像刚才一般镇定自若,惨白的皮肤显得脸色惨淡,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又补充道,“叔叔跟你说过我们家没请佣人吗?”赵宁抬头不可置否地看了我一眼,我叹了口气接着说,“请过一个女佣,后来发现些猫腻,姐姐回来度暑假时塞了一笔钱打发掉了。”
“这次竟然是婶婶最早发现的。姐姐就快毕业了,她不想让她分心,所以你的事情家里没告诉她。”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或者是被郑艺馨骄纵的行为吓到了,又或者没想到文雅的叔叔竟如此劣迹斑斑。
“我想婶婶肯定不会为难你,但我不想看着好好的家被你弄得四分五裂。”我咬了咬下唇坦诚说道,“家庭的温暖,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
我从书包里取出笔和便条纸,写下我的名字和号码。“我想,你一定很明白形势如何。如果你真爱叔叔,他回应不了你。他跟那么多人搞过外遇,与其说他太博爱,不如说这只是他的一点消遣。况且他是学校校长,这种事情吵大了只会毁他声明。你要是想为他好,就该放手。要不你就当是可怜婶婶,她一个女人为家人操劳了半辈子有什么错,就因为你的出现,让她绝望到割腕自杀?”
听到割腕两个字,赵宁猛地抬头,透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慌,搁在桌上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可怕的现实。
我压低了声音,“要不你就当可怜我吧。那天我看着……我看着婶婶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我真的怕得要死。”
“当然,如果你只是为了钱,这就更好办了。这是我电话,把你要的数目和账号发给我,我会在三天之内打给你,”我把桌子上的便条纸推给他,继而拿起一旁的背包,说了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