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彼姝者子

37、醉吻

　　许是招的只是短期实习生，远望的面试并不严格，穿正装都有些小题大做了。面试的小组长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循规蹈矩地就着我的简历问了几个问题，什么“在月报工作你觉得自己学到了什么”“预期的实习工资是多少”，我本分回答。总共不过二十分钟，她便要我回来等通知。
　　这天正好是简滢的生日，晚上宿舍聚餐，席至一半，话题纷纷转到实习工作上来。
　　自从得到通过了星光传媒广告中心面试的消息，简滢心情一直奇好，“我签了三个月，下学期也没什么课了，每周去三天还是很能接受的。话说我还挺期盼见到大明星之类的……”
　　“还是觉得自己好卑微啊，羡慕那些职场女强人！”这几天临近考试周，方文茜停了宏昇的工作，却时不时地哀嚎几句“未来无望”之类。她成绩好还这般抱怨，大家纷纷不屑，“你无望，让我们怎么活。”
　　“我们大BOSS那个女特助简直是惊为天人了。奥美那边昭明基金的活揽在身上，这边还得帮着沈希孟照顾宏昇的烂摊子，你们不知道，她就是那种雷厉风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关键是长得还好看！”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跟方文茜的审美头一次出奇地统一，她说的应当是苏宁吧。
　　简滢不以为然，“那她肯定是大龄单身女青年，早年受了什么情伤，一腔热血没地儿发泄，全洒事业上了，长得好看也没用，脸上就写着‘生人勿近，男人去死’八个字。”
　　我下巴磕在水杯上，“简滢你吃枪子儿啦？”
　　方文茜又叹了一口气，“她那是赤^裸^裸的嫉妒。就是有什么都好的女人，不要被打击到。”

　　回到别苑时已经是十点钟，刚进院门，一个人影跟我擦肩而过，我驻足诧异地喊了一声，“林跃——”我差点忘记了，白天他刚过来别苑，沈希孟就随我去了北辰，他是一直呆到现在吗？
　　林跃停了步子，转过身来拢了拢蓝色的皮夹克，一阵风拂过，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我皱了皱鼻子。
　　他站在原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他说话一向带着挑逗的微笑，惹人亲近，这次却冷冷的，好像哪里不对劲。是跟郑艺馨吵架了吗？白天两人不还好好地互通消息？
　　“晓芒——”他喊了我一声，这声称呼来得格外诡异，之前他似乎一直喊我“小鹿”。
　　我没吭声，木讷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你有想过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我愣愣地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词，“欸？”
　　见我纳闷地看着他，林跃眸子星光闪烁，想说什么，却又合上了嘴，再次摇摇头，神情半是疲倦半是无奈，轻声说道，“再见。”
　　看着林跃远去，那身形影影绰绰，融入一团月色，和着墨蓝色的天空，我觉得迷惑，清晰的只有一点——今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进来正厅，正欲上楼，一侧脸，沈希孟就坐在吧台旁喝酒，和着不远处唱片机里吱吱悠悠缓慢的爵士乐，单手摇晃着酒杯，幽蓝的灯光带点忧郁的味道，左手旁摆了几只空酒瓶，看来是已经喝了不少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我想过去陪他说会儿话，虽然想起上次他耍酒疯泼了我一脸红酒的事情，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我在他旁边的台座上坐下，他转过头来看我，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或因那升腾的水雾，朦胧得遮掩了冷戾的锋芒，只余重影般的迷离，虚晃晃地凑了进来，翕合两下，似是定了定神。
　　他直愣愣地盯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想在墨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神情，最终探出空着的那只手，食指伸出朝我脸颊戳来。
　　我呆呆地看着他梦游一般行云流水极其自然地做完这套动作，条件反射般往后倾了倾身子，堪堪闪过他的触摸。
　　沈希孟收回手轻抚额头，苦笑着摇头，低声沉吟，“果真又是看花眼了。”

　　见他魂不守舍，我轻咳了两声，“你没事吧？”
　　沈希孟没有看我，又是浅笑着摇头，“不仅眼花，竟然开始幻听了。”
　　我觉得他不是喝多了，而是脑子疯了，便提高音量，“你没幻听，我跟你说话呢。”

　　沈希孟怔忪地看过来，缓缓起身，台座之间距离极近，嗅到他身上的酒气，我不禁皱了皱鼻子。
　　正出神间，一道黑影劈头压了下来，我猛地闭上眼，只觉沉重的重量自周身包裹而来，挤压之下有些透不过气。
　　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头顶漏下来些许幽暗的光线，那浓重的酒气里带点悠淡的荷花香，察觉到被沈希孟拦腰抱住，脑袋瞬间放空，双手轻推一下，直直跳下台座来。
　　促狭的空间顿时变得更窄了，我踩到了沈希孟的脚上，正想往后靠，他搁在我腰上的手轻拢一下，俯下额头，轻倚在我颈窝里，沉声说道，“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希孟低沉的音调有些落寞，让我心砰地一跳，霎时有些紧张。可他紧抱着我，身子微微瑟缩，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大概是母性大发，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和宠溺蔓爬上来，我原先不知所措的双手顺势揽上他后背，就像抚慰小孩子一般轻拍两下。

　　沈希孟似乎将全身的重量倾泻在我身上，这个拥抱漫长到我腰酸背痛，脚都站麻了，他才起身。
　　他眸子里依旧带着酒气的迷蒙，细长的食指轻勾起我下巴，微微垂首，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
　　他柔软的嘴唇细密地贴合着我的，一寸一寸，他嘴里醴香窜进我口腔，一丝一毫细致地搅动着，唇舌交战，难舍难分。
　　我脑子像被熏醉了一般一团浆糊，失神地瞪大眼睛，这一幕无比真实，又像是一场寤寐思之的春*梦。
　　嘴角霎时被咬痛，一瞬间的清明让我收回双手，狠狠推开沈希孟，急急喊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希孟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拇指轻揩一下唇角，带着落寞地笑道，“果真……还是不行……”
　　看他胡言乱语，我也不好跟一个喝醉的人置气，只好冷冷说道，“你喝多了，我去做点醒酒汤。”

　　真是奇了怪了，杨艾这人，不想见她时，她处处在，需要她时，她在南山外。
　　我哀吟两声，取出蜂蜜来，温水冲开，又取了两个桔子榨汁，杂七杂八搅拌好。无奈的是，待端出去时，吧台旁已然空无一人。
　　将蜂蜜果汁搁在吧台上，我上楼的时候一直在想，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只林跃，连沈希孟都这么反常。
　　躺在床上，脑子里一会儿是沈希孟那张摄人心魄的脸，一会儿是赵东宇桃花灼灼的笑，而睡梦朦胧里，我竟然梦到了梁译，梦到那年夏天洗手间里炽热的初吻。
　　沈希孟，是第二个吻过我的男人。

　　第二天下楼时，沈希孟端坐在客厅里看财经报纸，听到我的脚步声没事人一样连眼色也懒得给一个。
　　我打了声招呼，“三爷早。”
　　他点点头，翻了下报纸，换了另一版，依旧没搭理我。
　　大概男人都不太想让人看到脆弱面，昨晚那场景想来他是有些后怕了，我踱了过去，停在他面前。
　　这下他倒把遮着视线的报纸侧了侧，什么话也没说，那倨傲的姿态却像是说，“有什么事吗？”
　　我清了清嗓子，“我在想，快要考试周了，可以的话，”我抬眼觑他，放低声音恳求道，“住在宿舍，复习起来更方便。”
　　“好，”沈希孟毫不迟疑地应允。
　　这么慷慨，我有点被吓到了。见我依旧呆呆站着，他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呃，”我镇静一下心情，终于还是开口，“可不可以申请年假？”我惴惴不安地对着手指，“婶婶也快出院了，我可以在家过年吗？”
　　沈希孟无比冷静地看着我越来越窘迫的表情，良久才点头道，“随你。”
　　我失控地尖叫了一声，狂喜正要表露无遗，对上沈希孟煞白的脸色，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禁不住兴奋地说道，“谢谢三爷！”
　　沈希孟冷冷地看着我，“把东西都带走。”
　　大概是过年家里要住亲戚之类的吧，我没多想，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见我雀跃着要走，沈希孟缓缓开口，“等等。”
　　我转过身来，惊诧地看着他，唯恐他要反悔。
　　他殷殷的眸子瞧着我，嘴张了张，却又很快闭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明天是我生辰，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这句话像挤牙膏一般艰难，搞得我紧张兮兮，听到是这种事情，我暗暗吐气，“那提前祝您生日快乐……不过，您这是要礼物吗？”
　　沈希孟脸色发白，叹了口气，只道，“你看着办吧。”

　　我很少送人礼物，除了最亲近的几个。徐恬，玩偶可以搞定；仲旭好说话，送他什么都凑合；郑艺馨的要去小杂货店里淘稀奇古怪的耳钉。
　　可这沈希孟……我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