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彼姝者子

36、逛街

　　那天投了一溜儿的简历后，我并没抱多大希望。一来那些大企业要的多是应届毕业生，二来我自己成绩一般，社会活动履历空白。前几天还时不时翻邮箱，两周之后还杳无音讯，我就直接死心了。因而接到远望企划部面试通知的电话，那种不切实的感觉像是脚踩在棉花里。
　　现今由李剑瑜掌舵的远望跟沈希孟的奥美在投资界并驾齐驱，堪称双城的龙头企业。李剑瑜我见过，就在罗曼会馆的“清风珏”包厢，他才二十四五岁，模样的轮廓我还有印象，属于俊美小生那一类，剑眉星目，凝脂端容，像韩剧里的男明星。为人沉静似水，不苟言笑却并不让人生怕。
　　晚上辗转反侧，我一直在想李剑瑜会记得我吗？徘徊良久，在即将入睡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在罗曼那晚我化了妆，跟现在这样子还是有差的。反正不是他面试我，记不记得吧。

　　面试明明是下午进行，醒来才七点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直接下楼洗漱，然后跑到厨房做蛋煎三明治。
　　说来也多亏了杨艾，我的厨艺越来越精进了，虽然还是只会做简单的吃食，但简单并不等于没有技术含量。比如煎蛋这个技术活我捣鼓了三天早晨才终于掌握了油量和火候。
　　裹了一层蛋液的三明治很快泛成金黄，在油锅底部发出呲呲的声音，我盖上锅盖，在另一边的节能灶上搁了另一口锅煮汤圆。
　　接受第一次煮汤圆的教训，我一直身不离锅，站在一旁听着嗡嗡嗡和吱吱吱，脑子里却又回想起前天去机场送仲旭时的场景。

　　“看来你下学期也不去德国了，有什么打算？”他问我。我最讨厌别人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这样得过且过的人能有什么打算。
　　耸了耸肩，我敷衍道，“上课啊，学分还没修够呢。课少的话准备找个实习。”
　　仲旭点点头，过了许久才说，“麦吉尔这边的课程完了之后，我明年要去香港，你看要不要一起，”他顿了顿，急忙加了一句，“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哎，对了，你最近手头有钱花呢吧？”
　　我撇了撇嘴，“你看我像缺钱花的样儿吗？不劳您老接济。”
　　仲旭自然不介意我的揶揄，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这专业虽然我不太了解，不过香港金融经济跟内地相比都要好一些，不想早工作的话再过去读两年书挺不错。”
　　我叹了口气，“不想念书了。怎么说我也是B大毕业，在双城找个工作不难吧？”
　　仲旭揉了揉我脑袋，笑道，“找不到工作也没事啦，你哥我养你。”
　　我低了低头，从他的大手下闪出身子来，理了理头发，不服气地说，“行了吧，陈医生，少得瑟。”
　　“姑娘长大了，都瞧不起人了。行吧，东宇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跟我说，上次要不是我手下留情……”
　　我立马想起上次他临出国前跟赵东宇打了一架，结果住进了仁和，赶忙打断他，“哎哎，你能不能这么暴力啊！”

　　想到这里，才渐渐理顺到这天故事的高^潮。从机场出来回学校，在西门下公交车时，我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从小咖啡馆出来，那抹黑色和那抹纯白有点扎眼，定睛一看，竟然是郑艺馨和赵东宇。
　　他们两个不会在谈我的事情吧？郑艺馨要是知道梁译劈腿大概会对他不依不饶，可单独把赵东宇喊出来说一说我令人悲悯的身世，要他发誓对我一心一意，这显然匪夷所思。

　　我摇摇头，想这么多干嘛，改天问问郑艺馨不就知道了。
　　待我把三明治和汤圆摆上餐桌，解开围裙，一转身，沈希孟正站在眼前。
　　这些日子，如果说我怀疑赵东宇在我身上安了GPS定位系统，那么沈希孟肯定在厨房装了监视器了。每当我琢磨出省事办法做早餐或者夜宵，或狼狈或欣喜地端到餐桌边，他就适时地出现了。
　　这会儿，他正俯下身子，拿刀子切下三明治的三分之一，抽动鼻子嗅了嗅，皱着好看的眉毛，轻咬了一小口，依旧蹙着眉道，“太腻了。”
　　嘿，还真是大爷，又不是做给你吃的。我极不高兴地拿叉子反复戳着剩下的那块三明治，薄软一层印上细密的针眼，“我们年轻人又不怕高血脂高血压的。”
　　沈希孟愣了愣，嘴角轻抿，积聚起一抹笑意。我渐渐开窍了，沈希孟这人喜虐，你对他好脸相待，他懒得理你，你对他恶言相向的时候，他就觉得痛快了。

　　吃完早饭，我换了一身正装，胳膊里搭着一件褐色的大衣，来到玄关处换好鞋子，一抬头，站在眼前的竟是林跃。
　　他见我这副打扮愣了愣，待打量到我脚下时禁不住噗嗤一声乐了，“我说小鹿同学，你穿正装也得搭好鞋子好吗？”
　　我低头看了看脚上蹬的短靴配着黑色的西裤，是有点不伦不类，“很不搭吗？我没有那种通勤鞋，”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我又问了句，“是不是还看得过去啊？”
　　林跃摇摇头，抿着嘴笑道，“有点滑稽，跟你姐借一双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她跟我穿一个码的，”我说着就要拨电话。
　　“哎，”林跃凑近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跟你小男友发展得怎么样了？”
　　我手中的动作停了停，讶异地看着他，“你跟我姐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林跃得意洋洋，正待说什么，视线落到我身侧，笑容一凛，“三哥，我先去正厅。”
　　在我看来，林跃跟沈希孟算是来往最密切的了，可他言谈举止里对沈希孟除了恭敬，多少还有那么一点惧怕的味道，真奇怪。
　　我没理会他们谈什么，蹲下身子把裤腿理了理，这双米色短靴跟黑色西裤越看越不搭了，有点气恼地起身，头顶直冲冲地撞到硬物上。
　　我手摸着脑袋，回转过身去，看到沈希孟眉头紧拧，左手抚着下巴疼得嘶嘶吸了口凉气。
　　被这身后突然出现或者说还未离开的大活人吓了一跳，我往后一退，脚后跟碰到鞋架上，身体失衡往前倒去，又闻见了那股荷花香。
　　其实真正嗅到那股清香怕也就几秒，那么清淡，却狡黠地萦绕鼻尖，总引诱人回味。嗅觉难以存续，却可以在记忆里良久徘徊。我特别想把沈希孟带给徐恬看，这样就能知道他到底擦的是什么香水了。

　　“你这个莽撞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沈希孟有点懊恼。
　　我自然不服气，可没奈何伤了人，赔笑道，“以后我站起来一定先问一句‘后面有没有人呢，我要站起来了哦’。”
　　沈希孟失笑，伸出一只手来替我把飘着的几缕碎发挽到耳后，他粗糙质感的指尖滑过我耳廓，带着痒痒的触觉，让我心里有点发毛。奈何他还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动。
　　我侧了侧脸，想离开他的手指，结果猛地一转，头皮吃痛，忍不住皱着眉喊道，“啊……”
　　沈希孟松了指间的那缕头发，“搞什么，有根白发……算了……”说罢，正视我道，“我正好要出门，去北辰买双鞋子吧。”
　　我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好像在提议陪我逛商场。我觉得沈希孟最近做事越发地出人意料了。

　　上午十点的北辰商场刚刚开门，从出口进去的时候，我想起上次跟沈清欣一起过来被围观的场面，彼时头深埋在他胸膛上，双手跟他的十指相扣，就这样姿势暧昧地由他护着一步步逃离。我情不自禁地低头，随着走动而晃荡着的左手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跟他的右手接触。
　　沈希孟侧头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矫捷的光亮，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靠近，我在拉力下往他身边凑近，电闪雷鸣的瞬间里，侧脸恍惚埋进了他的颈窝，嘴唇柔软地一扫而过。神情迷糊地低头再看，原来不是YY，方才沈希孟真地牵住了我的手，这个十指相扣的细节让我脸上顿时烧得通透。
　　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排长蛇般蜿蜒的购物车从地下超市出来，擦着我外套路过。沈希孟皱着眉头看我，“想什么呢，也不看路。”
　　我示意性地再次看了被他紧紧攥住的左手，沈希孟视线随我向下，心领神会与我对视一下，轻巧地松开五指，施施然收回右手，老道的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我摸了摸炽热的脸颊，怕被他看出端倪来，埋着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先他两步上了电梯。

　　刚上到三楼，郑艺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要买什么鞋子？”
　　我一时木讷，良久才答道，“呃，就是那种最普通的通勤鞋。黑色的，有平底的吧？”不得不感慨林跃这打小报告的速度。
　　“我这边正好离北辰近，我挑好了，你下午过来拿吧。”
　　“不用了，我现在就在北辰呢。”
　　“欸？是吗？那正好，我还怕你不试穿会不会不合适，”她声音忽而飘远，“等等，先别装起来……”
　　我愣了半晌，这这……她不会现在就在北辰吧……
　　“你在几楼呢，欸？我好像看见你了，是不是穿着褐色大衣……”
　　站在三楼电梯口，我拽了一下沈希孟，隐到壁墙之后，只听电话那头的郑艺馨奇怪地“咦”了一声，“好像认错人了……你直接四楼吧，电梯口正对的那个专柜。”
　　待挂了电话，沈希孟轻扯出衣袖，黑着脸看我，幽黑的眸子里有审视的味道。

　　一旁穿粉色工装的SA站了良久，瞅准这个空档，亲和地笑道，“小姐您需要什么呢？”
　　三楼左边是内衣折扣专卖店，我跟沈希孟正站在两排粉嫩颜色的文胸之间，纵是坦荡，我仍旧憋红了脸，想不回话赶紧离开。
　　沈希孟拉住我手腕，朝那SA小妹温柔一笑，“34A的来一打。”
　　我脱口而出，“你才A呢，你们全家都是A！”
　　沈希孟眯缝着眼睛瞧我，笑容诡异，视线自我鼻尖延至下巴颈间，继续往下稍微停留，“哦？不是吗？那还真看不出来……”
　　安静的商场里众多视线聚焦而来，他言语揶揄，我自知失态，耳根烧上来一股热度，怒嗔道，“你去死吧！”
　　我深感自己被调戏了。

作者有话说

　　也很温馨啊有木有~~~
温馨不了多久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