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观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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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份，天气渐凉，双城下了这年冬天第一场雪。针叶青松，雾凇沆砀，银装素裹，秃木枝端，雪花团簇着战栗着，像是摇摇欲坠的白色马蹄莲，来往路人气息吐洇出一圈圈白霭，如同随意飘舞的轻烟。
体育馆对面的告示板上，贴着历史学院五十周年院庆的剪报，我不禁“咦”了一声，“五十五周年？”
简滢也凑过来看，不明所以地说道，“我们院不更短吗？十年？”
我摇摇头，沈希孟说他外祖母是这B大历史学院的校友，盐城湖旁庄苑内那位老太太已是古稀之年，那老太太的母亲近百岁了，怎么算也不该是这只有五十五年历史的B大历史学院出身。再念及当日问他外祖母是什么学院时，他眼神里似乎有些警惕的光芒闪过。而那日与沈清欣提及此事，她有意避过话题。原先隐隐的猜想在脑中渐渐清晰开来，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外祖母辈分儿的校友是沈希孟生身母亲之母。
一双织着卡通图案的毛线手套在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啊，好像能进场了。”
我缓了缓神，耸耸肩膀，纠结这个做什么，转身跟上了简滢的脚步。
临近傍晚，人群簇拥，B大体育馆一二楼门前皆蜿蜒起了长龙。远处昏黄的路灯亮起，白雪里印着摇曳的光影，本就有股浪漫文艺的气息，加之歌舞升平帷幕将开，喧闹沸腾指时可待，这人群里处处是蠢蠢欲动的兴奋和激情。
“网络投票，双胞胎组合那个人气很高啊……”
“我喜欢那个自弹自唱的，深情小王子啊……”
“体院那对男女搭配也不错，不知是不是情侣……”
“那个法院的长得太帅了，看网上视频，英文歌……嗷嗷……我不行了……”
我手里摩挲着硬质卡片，指尖一遍遍滑过坚硬的边角，粗糙坚硬中带着痛感，繁星涟漪的暗紫背景上嵌着“宏昇杯”校园歌手大赛，副标漆了“巅峰之夜”四个字。
这是赵东宇前些天给的入场券，依旧在二教拦路递过，他那日在白衬衣外套了件条纹圆领毛衣，颜色像极了婶婶给我织的那件，站在落叶满地的路灯旁，谦谦如玉，温煦似风，走近来没说多余的话，嘴角却漾起志在必得的笑容。
现在想起他那句似玩笑似认真的话，我当真有些头痛。
“没写座位号，内场随便坐吗？”简滢回头喃喃道。
我木讷地摇摇头，“你大一大二时候不都看过吗？应该是随便坐吧。”
“那都是在二楼外场，连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这次位置好。”她见我有点心不在焉，捣了捣胳膊肘，“哎，师兄要没进前三怎么办？”
我“啊”了一声，本已荡起微波的心神像是又投入一块巨石，却硬着嘴道，“什么怎么办？成败得失很正常么。”
“那你说，你到底想师兄进还是不进？”简滢穷追不舍地探问。
我耸耸肩，继续僵持，“他进不进不是我想就能的吧。”
简滢拧了我胳膊一把，“你说话越来越没意思了。”
我以夷制夷，撅着嘴故意逗她，“当然不如那谁写的歌词有意思。”
她气结，想反驳偏偏找不到缺口，满脸通红地转过脸去。
我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垂下脑袋，闭合眼睛，脑子萦绕不去的是简滢的问题。我到底想他进还是不想他进呢？不如这样问，我想当他女朋友还是不想呢？脑海里突然浮现那日凯悦门前，一身白装的沈希孟撑着黑伞，雨中长身玉立，看到赵东宇跟我在一起时，双眸闪过冷厉阴森的剑芒，像修罗般轻蔑悚然的笑容似乎就在眼前，思绪猛地中断，我身子打了个寒颤，双眼骤然张开。
进了检票口，简滢拉着我往内场前排跑，堪堪坐定，立体LED屏幕上播着歌手大赛宣传片，暗黑幕底忽闪惊若霹雳的字符，配着铿锵动魄的音乐，展出十位选手照片墙后，缓缓呈现动画制作却栩栩生动宛如置身其中的自然图幅，大地回春，桃花灼灼，夏雨芭蕉，清泉奏乐，朗风秋月，金穗麦浪，蛰冬凛寒，簌落飘雪，确乎有循唤的效果，有种莫名的激情在心中发酵澎湃。
几遍播过，简滢指着屏幕喊道，“怪不得呢，有星光传媒的技术支持。这次校会公共部真给力，拉的都是大企业作赞助！”
我点点头，“对了，星光的面试怎么样了？”没有通过宏昇的实习面试，简滢不免有些伤心，但不同于稳重谨行的方文茜，她确实对地产和资源这块不感兴趣，反而中意看似星光璀璨光鲜亮丽的传媒行业，所以前几天看到星光招实习生，她跃跃欲试地投了简历参加了面试。
“……还没收到邮件。可能又挂了吧……”她耸耸肩，转过脸来看我，“话说你怎么不找个实习做？”
我愣了愣，发觉实习相比自习确实是个减少呆在别苑时间的更好理由。
见我不回答，简滢继续问，“你不是要申交换生来着？你那德国小男友到底还好着没有？”
我摇摇头，语气平淡道，“早分了。”再一想，出了这么多事，申请交换这茬竟被我自动忽略了，不禁苦笑。
“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说一声啊！也没见你很伤心，你甩的他？”
似乎是梁译先说的分手，我嘴角不自觉地努了努，涩声道，“就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可以彻底放下他了。”
简滢轻叹一口气，感慨道，“时间真是一副好药啊。”
我点点头，看着前台闪过的熟悉身影，学着她的语气略微泛酸地感叹，“时间啊……你牵我手的感觉仍在，你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安排。”
简滢也瞧见了叶子，又听我念他歌词，身子颤了颤，“你可饶了我吧，我现在是怕了叶子。”
“看不出来你们还这么多故事。”
“所以说，他这个编剧真是越当越出息。”
我刚要开口，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晓芒，终于找到你了。”眼前长相白净的男生眼熟，很眼熟。
他见我神情诧异，失声笑道，“你不认识我了，阿忆……东宇过生日时在凯悦见过……”
“哦，哦，”我连连点头，尴尬地摸着耳后，“想起来了。明年就要娶亲的那个么。”
阿忆被我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来前面地毯上坐吧，东宇的亲友团都在那边呢。”
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席地而坐的一群人情绪高涨地嬉闹着，高举着赵东宇的照片，有种群魔乱舞的错觉，我略略皱眉，“我坐这边就好。”
阿忆愣了愣，笑道，“孟飞、尤美、韦思也在，你跟他们就很熟了吧。”
见他知我心意，又把话说到这份上，再不过去坐未免太矫揉造作。我侧过头去看简滢，她嫣然一笑，“我就不跟过去了。”
亲友团地理位置甚好，前面就是评委席，跟舞台咫尺之远。分列评委席两端的贵宾席被学校领导和校会干部团团围住，照旧是嘘寒问暖阿谀谄媚的奉承话。
我坐到韦思身边，他抬头觑我，一副不满的表情，“我可听说远在加拿大的某人收到了亲笔签名的写真集，晓芒你太偏心了。”
我淡淡一笑，“那我还听某人说某某跟广播台的搭档喜结连理，就只告诉仲旭，没跟我说可不够意思。”
听了这话，维c爽快地搂过身旁的女生，“亚影，这边这位长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就是郑晓芒。”他看向我，“这位让你醋意大发的女孩子，就是我的女朋友，肖亚影。”
叫亚影的女孩子眼睛一亮，“你就是郑晓芒啊！”她个子娇小，嗓门倒高，这一喊喧嚣的内场竟有一霎的死寂，众人纷纷望了过来，百般神情似是打破了颜料瓶，厌嫌有之，好奇有之，惊诧有之。
我呵呵一笑，不知她为何这种反应。
“我播过月报的文章，知道你的名字。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你长得比我想得好看多了！”
这贬损我名字抬高我长相的称赞过于露骨，喜忧参半，让我一时无言以对。
维c悠悠说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若是平日他如此损我，我定百倍奉还，可当着人家女友，总得给他留足情面。沉默的空档，肖亚影拍手一笑，“我想起来了，那篇食堂外来就餐者情况调查就是你写的吧，你跟赵东宇是因为这件事认识的吗？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维c也恍然大悟，“原来东宇因为这个骂你啊，可怜仲旭跟他大打出手还进了医院被陈叔叔骂。”
这并不是我喜欢的话题，音响里发出悦耳的钟声提醒，前排拥挤的人群渐次撤退，我指指台上，“开场舞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二十个黑色人影腾空出世，正装紧合，背影潇洒帅气，待转身来，皆面系白色面具，跃动音符起，利索动作落，这一板一眼的机械舞动作戛然而止猝然再行，阴森的面目只余灵动的双眸，僵硬的节奏里自有种灵韵流动，喝彩屡起，掌声雷动。
开场舞结束，两对主持人念开场白，介绍到场贵宾及音乐人评委，前排人士一一站起，目光扫过斜前方笔挺的背影，我不禁愕然。当念到宏昇赞助时，沈希孟起立欠身，他那绅士仪礼的微笑并无特定的对象，却似一道封喉的剑光旋即冲刺，呼吸暂止，血液凝结，肢体僵硬。
那一瞬间我知道这绝非巧合，他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观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