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彼姝者子

21、表白

　　十一月份的尾声，我再也没见过赵东宇，而跟沈希孟的关系则进入一种无比稳定的阶段。我总是一早出门去学校，一日三餐在学校解决，晚上十点多钟回来，洗澡上床，彻底将别苑作为了睡觉的地方。一天之中只有晚上能遇到沈希孟在正厅正襟危坐闲闲无事。
　　这天一早，我洗漱出门时，沈希孟和林跃正端坐在正厅沙发上。财经新闻正报道着远望投资公司财大气粗气焰盛极，林跃轻笑道，“剑瑜接手远望第一笔买卖做得可真不小。”
　　沈希孟食指轻叩一下桌面，若有所思，“剑瑜毕竟还年轻，差点气魄，就怕被钱钧拖了后腿。”远望投资跟奥美投资这些年两足鼎力，暗地里必定不少厮杀。这么想来，分侍两家的李剑瑜和沈希孟在罗曼能同在一间包厢同列一席，多少有点不可思议，而现在听其中一人心平气和不乏欣赏地评价另一人，更是新鲜。
　　“三哥你可不能一直在暗里帮着宏昇，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接手？”
　　沈希孟没回话，侧脸看到我站在楼梯一角，一言不发地又转过脸去。
　　我本就不是故意站在暗处偷听，只是等着他们结束谈话，这时候见两人都沉默了，便走近了跟林跃打招呼，“谢谢你帮我要签名。作为回报，郑艺馨特别喜欢小盆栽，容易养活的那种。”
　　林跃扯着嘴角笑道，“她莫不是把仙人掌也养死了吧？”
　　我点点头，略微吃惊，“这你都知道。”
　　他笑得更恣意了，“还真是啊！那她特别喜欢吃什么？”
　　我扳着指头数道，“糖渍杏仁、清蒸鲈鱼……”似乎都要忘记郑艺馨的习惯了，我顿了顿，含糊地敷衍，“她其实不挑食的……”见他又要开口问，便主动说，“首饰的话最好送耳环耳钉，金银玉软陶塑料的，稀奇古怪的材质最好，她虽然不戴，但是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衣服的话她现在好像只穿纪梵希；书的话她喜欢看医学天文学建筑学百类科普的，最好是英文原版；电影的话她胆子小但嗜好惊悚片；运动的话她一定办了某家健身中心的游泳VIP……”
　　林跃听着我的长篇大论心满意足地不住点头，我又填了一句，“她很讨厌男人穿黑色袜子，”终究于心不忍，再次补充，“其实不是袜子颜色的问题，她就是讨厌男人……”
　　我这最后一句明显的暗示，林跃没听出由头来，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大概以为我是说郑艺馨心高气傲到什么男人都入不了她法眼。我心脏抽了抽，对他说道，“这次人情债算还完了，下次再聊。”
　　沈希孟的眉头一直紧拧着，我朝他点点头，客气而疏远地说了声，“三爷您早。”
　　等我走过，林跃笑哈哈地说，“我说这丫头跟我都比跟你亲近多了，你怎么惹她了？”
　　偏厅里我顿了顿脚，却只听得沈希孟事不关己般漫不经心地答道，“哦，可能失恋了吧。”
　　林跃的笑戛然而止，我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无处泄愤，百般不是滋味，出去时狠狠甩了一下门。

　　到图书馆四楼，简滢已然坐在这些日子一直坐的位子。自从赵东宇生日聚会之后，她虽然仍旧天天跟我腻在一起，却很少跟我说话。她性子一贯温和，估计是对我有些不满郁闷压抑下来便成了语言冷暴力。
　　中午去食堂二楼吃饭，我要了份海鲜烧饭，她要了份芝士披萨，我们俩一同拿着叉子有一勺没一勺地往口里填送着，确实是都没有胃口，加上尴尬的冷场，吃饭时间简直比在别苑还煎熬。
　　正当我食之无味无聊地一抬头，几米之外，穿着蓝色T恤黑色裤子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正直愣愣地望着这边，我在脑海里搜索这张卖相还不错的脸，啊，叶子。结果一不小心，心里所思付之于口，简滢转过身去，冲他打招呼，“你好啊，叶子。”
　　叶子咧了咧嘴角，朝这边走近，“下午有歌手大赛的复赛，我写了首歌，有空过来听听吧。”
　　简滢露出一个疲乏的笑容，答应得却很迅速，“好。”等叶子离开，她那块没咬几口的披萨就再也不动了。“晓芒，”她拿纸巾细细擦着指尖，抬眼望我，“那天你跟师兄怎么了？”
　　我松了一口气，她终于问了，搁下手中的叉子，我避重就轻地说，“他出来送我淋雨了。”
　　“师兄那天失魂落魄的，很不开心，你是不是拒绝他了？”没等我回答，她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这些天我想明白了，你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是会觉得不舒服，可真的没必要因为我一句绝交放弃适合的人。”
　　我愣了愣，这才知道她误会了，误会得很彻底。“呃，不关你的事了，简滢。他从没说过喜欢我，哪来的什么拒绝。”
　　“送我回来的路上，师兄心不在焉的，一句话也没跟我说。我要上楼时，他叫住我，”她抬眼觑我，目光黯然，“问我你最近是不是不在宿舍住。”
　　他定然以为我跟沈希孟是情人关系，可我跟沈希孟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心悸像是藤萝，冰凉的触脚一步步蔓上心窝，不过拳头大小的脏器为遍地荆棘包覆，纠缠在无尽悲哀的阴霾里。

　　下午跟简滢一起去体育馆，前台的篮球架全部撤掉，已经改建成灯光璀璨的舞台，立体升降LED屏幕播放着栩栩如生意气盎然的特效画面，很有大型晚会专业演播厅的架势，有宏昇赞助阵容果真不一般。
　　复赛毕竟不比决赛，二楼空荡的阶梯座位上空无一人，只有内场摆放整齐的座椅上坐满了观众，挂着名牌的工作人员忙进忙出络绎不绝。
　　我预计会遇到赵东宇，却没想到进门目光就颇默契地注视到他身上。他站在前台跟身穿正装挂着名牌的女生交谈着，依旧穿着平展潇洒的白衬衫，蓬松的黑发理得更短，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似乎是有所察觉，他不期然地侧脸向我这边望过来。躲闪不及，我朝他微笑，做了个口型“加油”。他温和地笑着点点头，轻念了句“谢谢”。那个笑容自眉头顺往眼角铺张开来，连同嘴角一起微微上翘，在聚光灯下赏心悦目温暖至极。

　　二十名入选复赛的选手，一对长相可爱嗓音甜美的双胞胎姐妹首先登台，紧接着是一个音域广阔演唱野性癫狂欧美歌曲的女生。赵东宇第三个上台，依旧是Leonard Cohen的曲子，《Hey,That’s No Way To Say Goodbye》。
　　相较于在凯悦唱的那首，这支要欢快清新得多。他双手轻握话筒，在幽□□光下若无旁人地唱着。音符飘渺，一贯韬光隐晦的男生锋芒毕露地沐浴在聚光灯下，若赤子之心般专注认真。他发梢染着透明光亮，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牵动着我心底那砰砰砰逐渐膨胀的悸动。这种略显异样的体会像是青春期迷恋某个偶像，真挚衷心，忠诚狂热，这喜爱来得猝不及防，既无需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蓦地仿佛回到那年夏日，跟梁译并坐在树下十指紧扣，一人一只白色耳机，眯着眼睛看黑暗里乐符悄然流淌。撇开歌词，似乎看到穿着碎花麻布裙的小女孩，在清早迎着朝阳的曦光，单脚踏着拍子旋转起舞，肆意潇洒，无拘无束，随性而蹈，兴尽而止。
　　那日那景确已成为追忆，然而因缘际会，微弱如将死之躯的记忆却寄存在相逢的当下里，以另一种鲜活的方式承继延续下去。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赵东宇离场，而心底那个乖张难抑的声音无比确定地念着，喜欢。

　　这曲结束，主持人报幕，叶子抱着吉他上台。他朝台下九十度鞠躬，在台凳上坐下，调整话筒，弹了几根弦试音。紧接着轻缓幽怨的前奏徐徐敷衍，沧桑糙哑的男声霎时弥漫开来，仅有吉他伴奏却丝毫不显单调。

　　“我拍你肩膀说暧昧不清的情话
　　你倚着座位漫不经心听我的牵挂
　　说完情话我加一句别当真啊
　　听完唠叨你推我额头骂我很傻

　　我讲隐晦心事时你轻笑了一下
　　我说不出的那句你一直都懂吧
　　我一直是对你痴心妄想的我哪
　　可你心里永远是花枝招展的他他他

　　尴尬微笑的淡定是我的爱
　　隔岸观火的嫉妒是我的悲哀
　　进退维谷的绝路我还在徘徊
　　你追随他的目光我在等待
　　感情有或无不要讲配不配的对白

　　你攥我小指的感觉仍在
　　你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安排“

　　才子叶子不仅写得一手好剧本，而且作曲作词皆可包办。这歌词里的故事意义所指再明显不过，无外乎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我在这阴差阳错的情恋里等你回心转意。这乍觉幽怨哀婉的歌词，在被他沧桑成熟的声音演绎出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苍凉感之外，还渗透着痴心绝对的情迷和坚守，多一点则牙酸，少一分则寡淡，在恰到好处时戛然而止。有你最好，无你也不至于伤春悲秋，恰如叶子本人一样，多情却不至于滥情，痴情却不过于伤颓。
　　右边的简滢面色平静，左手却不自觉地紧扣着右手手腕，指尖用力掐到泛白，努力克制隐忍着情绪。鼓掌声响起，我微微侧头，左边竟然是不知何时从后面绕过来坐下的赵东宇。
　　他看着台上，微翘嘴角，“一听就是有故事的人。”
　　一旁的简滢讪讪开口，“不愧是编剧，就是有想象力，一滴水也能幻想成太平洋。”
　　赵东宇笑着挑了挑眉毛，似是感兴趣，却并不多问。
　　这种自弹自唱式的表白我还以为会颇合她的心意，不想简滢竟有点生气，只好打哈哈道，“啊，还好还好，词蛮押脚韵的。”转而发自肺腑赞叹道，“师兄你也不错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Leonard Cohen唱得这么好。”
　　“你也听Leonard Cohen？”
　　我点点头，简滢则顺着问道，“师兄的决赛曲目定了吗？”
　　赵东宇嘴角升起一抹乖张的笑容，台上唱到高潮处掌声雷动，喧嚣沸腾里，他那因专注而光彩恣意的眸子黏着在我身上，我看到嘴巴几张几合，恍惚震惊茫然无措到极致，耳朵像是灌了铅水般失了聪，那句话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重岭叠嶂，隔着遥远光年，久久地传了过来。
　　“决赛进了三甲的话，做我女朋友好吗？”他说。

作者有话说

　　我是冷文体质……木有评论，木有撒花，什么都木有！~~~~(>_<)~~~~ ，哭了……
存稿所剩无几，请允许我隔日更。
另外另一篇文《撞色婚姻》也在更新中，欢迎大家捧场。(⊙v⊙)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