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彼姝者子

19、邀约

　　几周过后的公共课结束，尤美在教室门口等我。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奶黄色的运动装，肩上背着网球袋，见我过来，递过来手上提着的纸袋。“林跃让我给你的。”
　　我这才想起托林跃要签名的事情，纸袋里果真有两本沈清欣的珍藏版写真集，扉页上几个字龙飞凤舞。察觉到书里夹着东西，我皱了一下眉，翻开看到几张崭新的人民币。
　　尤美莞尔一笑，“正好给你上次的钱。”
　　我略微尴尬地笑了笑，“谢谢，”打量了她这身装扮，接着问道，“这学期还上网球课？”
　　她点点头，“对了，昨天跟语大的球赛你怎么没来？”
　　我对足球赛并不热衷的小兴趣全拜陈仲旭和梁译所赐，之前仲旭在校队，我才常去看半年一度的校际比赛。现在他去了加拿大，我连十月份的比赛都忘记了。
　　“明天晚上有庆功会，一起去玩玩呗。”
　　我摸了摸脖子，含蓄着拒绝，“都不怎么认识，我不太想去。”
　　尤美轻巧地驳回，“怎么不认识？东宇师兄和孟飞都在啊。”
　　我摇摇手，“那个……”还没等我编出个借口，尤美拉着我胳膊晃了晃，带点撒娇语气地说，“上次师兄伤了你很过意不去么……”
　　我愕然，“这页不都掀过去了。我周三还有事情，再说吧。”尤美听罢，悻悻松开手。
　　教室外面，簌簌的银杏叶子铺了一地，鞋子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遍地的金黄跟极高远的蔚蓝天空相接，天高气爽，飘渺的云朵随意捏成千奇百怪的形状，丝絮般凌乱的边缘像是铠甲外壳的纹理，又像是翱翔飞禽的翅翼。
　　走到分岔路口分手，各自朝目的地走去，尤美突然喊住我，我回转身。阳光下，那灵动活溢的眸子闪过一丝幽怨，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咬了咬下唇，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图书馆冷气还没关，多穿点。”
　　我点点头，正待迈步，她突然急急地开口，“晓芒，我不知道带你去罗曼对不对。虽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但我不想看到你走得太远。”
　　她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嘤嘤细语，却自有股说服的力量。有人知道我在做的事，有人关心我的初衷，潺如细流的温暖涌入心潮，我抿着嘴唇笑道，“放心，我没做违心的事情。”

　　这天上完晚课，跟简滢和方文茜缓慢地收拾着书本。方文茜正讲着她在宏昇的实习感想，我感兴趣地听着，“不只是新天地旁边，盐城区那边也要建北辰购物，宏昇跟鑫艺商贸合作要拿下那块地。”
　　简滢兴致勃勃地应和，“我有个师姐在鑫艺实习，说陈柏西真是帅得惨绝人寰。北辰购物快成连锁店了，他儿子不是叫陈北辰吧。”
　　方文茜瞅了瞅四下无人，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哎哎，更惊人的消息在这里。你们知道奥美的沈希孟吧。”
　　简滢狠狠地点点头，“每月总有几本财经杂志以他为封面，”说着作花痴状，“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手段老辣，投资界第一美男，美男界第一资本家。”
　　我被简滢连用的三个四字词语颤得心惊胆战，细琢磨这两个第一又不像是夸人的，再一想才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财经杂志了！”
　　简滢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拜托，你专业点行不行。”
　　方文茜打断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宏昇的沈德明是奥美的沈希孟的哥哥。沈德明最近病重，鑫艺的生意是沈希孟谈成的。”
　　我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沈希孟竟然跟宏昇有关系。简滢也讶异道，“这么隐秘，从来没听说过这层关系。那他干嘛放着家族企业不进，自立门户？”
　　简滢的疑问显然让方文茜颇有成就感，“沈家一贯低调，不知道很正常。再说沈希孟是庶出的，自己事业做得顺风顺水，人家说不定还不想跟宏昇牵扯上关系呢。”

　　出来二教，简滢和方文茜同时停了脚步，我一只衣袖被简滢拽了拽，见我没反应，她加大了力度。我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她，她努努嘴，朝着前方看去。
　　昏黄的路灯下，赵东宇依旧是白衬衣黑裤子，长身玉立，秀致的面庞笼罩在光影里模糊难现，眸子却玄墨如黑棋，灼灼视线毫不掩饰地直落在我身上。他见我面无表情，微微一顿，接着迈动长腿，旁若无人地朝我走来。
　　先前几秒我还好奇他怎么在这里，看他步履缓缓及近，我突然明白他是特意在等我。“上次师兄伤了你很过意不去么”，尤美这话在我耳畔无间断地循环着。
　　果不其然，他开口第一句跟尤美如出一辙，“校队庆功会，一起去玩玩吧。”他面露笑意，却让我想起在网球场初次见面他鄙夷愤懑的眼神。真想捏捏这家伙这张好看的脸究竟是什么做的，变脸忒迅速了。
　　我觑了他一眼，百般疑问徘徊心头。这特意邀请，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别的意思，思及此，便讪讪笑道，“师兄，我鼻子早好了，你不用因此过意不去。”
　　赵东宇怔忪，“我不是因为过意不去请你过去，”说着转向简滢，“简滢也一起去吧。”
　　简滢大概没想到赵东宇竟然记得她，情绪激动地点点头，又拽了拽我，恳切的央求着，“去吧，反正你也没别的事情，去么。”
　　看赵东宇神色冷静，忽而又觉得他没别的意思，这副拉拉扯扯想东想西的样子反而显得我小气，我只好点点头。方文茜对这种所谓纸醉金迷消磨时间的活动一向不感兴趣，在路口跟我们分手去了图书馆。

　　庆功宴在凯悦娱乐中心，夜灯初上，霓虹斑斓，灯红酒绿里尽是喧嚷的靡靡之音。
　　进门右转上了直通二楼的旋转楼梯，奢华的水晶镶金边吊灯洒下细碎迷蒙的光点，照在扶梯雕刻精细凹凸有致的花纹和墙壁暖色惬意的壁纸图案上，此起彼伏耀得我眼花缭乱。Party估计会很晚结束，我拿出手机给沈希孟发短信，说今晚住在宿舍。
　　刚收到发送成功的回执，沈希孟的电话紧跟着打了过来。他语气冷淡地问，“在哪？”
　　“凯悦，”我觑了一眼身旁的赵东宇，语速飞快地说道，“校足球队的庆功会。”
　　“哦？”他略微一顿，我刚想松口气，他接着说道，“给你一个小时。九点一刻在正门等我，”说着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我恼怒不已地收起手机，侧头正对上赵东宇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笑着说，“还有宵禁？”我尴尬地耸耸肩，“差不多吧。”

　　进去包厢，跟在赵东宇身后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万众瞩目的目光，意外的是维c也在。我跟尤美和孟飞打了招呼，凑到维c身边坐，简滢却依然站在门口赵东宇身后没有动。
　　几个男生起哄，“东宇来晚了，可要自罚三杯。还有郑大美女，这次可没有仲旭给你挡酒。”
　　酒杯递到我面前，维c接过，“我可答应仲旭照顾晓芒，我代她喝了，”我拍拍他肩，倍感感激。
　　赵东宇同样接过递到简滢面前的酒杯，“人家都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你们可别凶神恶煞的，”说着一饮而尽。在座的鼓掌吹哨，一时起哄声沸腾。赵东宇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招呼脸红不已的简滢坐在旁边。
　　对面阿忆正在唱着《风柜来的人》，“青春正是长长的风，来自无垠去向无踪……”简单有味的歌词回荡着。
　　维c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赵东宇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啊？你搞什么广播啊，我觉得你更适合做编剧。”
　　他撇撇嘴，“你可别辜负了仲旭的一片真情。”
　　我拧了拧眉毛，“什么啊，他没给你看洋妞的照片？”
　　“他小子找了个洋妞？！”维c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悲悯地瞧着他，“啧啧，你们算什么哥们儿，这都换了一个了你还不知道。
　　维c拍拍我肩膀，“晓芒你看，还是我对你痴心绝对。”我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他乖乖倚着墙角擦眼泪去了。
　　一曲结束，只余“我明年就要娶亲”的尾音，旁边的人起哄，“阿忆明年要娶亲？”唱歌的男生宠溺地搂了搂身边身材小巧的女生，笑着说，“毕业就结婚。”又是一阵起哄的喧闹。我想起跟梁译在一起的时候，我等他一个承诺，等到最后也未果。学生时代的爱情若能修成正果，该多美好。不晓得梁译回忆这段感情，会不会也像我这般怀恋和遗憾，突然心生怅然。
　　换了首曲子，尤美握着麦克风，低沉缓缓地唱着，“你想给我安慰，还是想看我的眼泪，”一时她眼神里全是忧郁伤感的气息，幽蓝的灯光笼罩下来，让人倍感压抑。“假如毫无保留在你面前让一切崩溃，你就于心有愧，觉得我是个负累……”像是回到那天夜色里的罗曼，她跟林跃倚窗而立，似有默契地一言不发。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维c如痴如醉地说，“尤美可以跟东宇搞个组合，参加歌手大赛了。”
　　尤美搁下话筒，修长的睫毛猝然眨动，“我可不去拖东宇师兄的后腿。”
　　我想起学期伊始，维c给我打电话说要跟我组个组合进军歌手大赛，不禁由衷感慨，“维c你真是宣传部百年难求的干将啊，到哪里都不忘宣传歌手大赛。”
　　他没顾回我，冲着点歌的人喊道，“点东宇参加初赛那首Foreign Blue Raincoat。”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赵东宇，他微眯的眸子灼灼其华，恍然回到先前街灯下他旁若无人直视我的时候，眼神暧昧迷离，无需接触，那炽热的温度已然在身体里急速游走。我脑子里轰地一声爆炸，再明显不过了，他必然别有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