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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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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大广告学专业课程设置里,大三学生必修学分减少,且摄影、摄像、广播等课程多以自主学习提交作业的形式进行。除了周二周三比较忙碌外,周四周五没有课程,也就是说一周有四天可以自由安排。很多同学纷纷在双城寻找企业广告部的实习机会。这学期我没有留在档案馆帮忙,月报的撰稿也告一段落,这样一来,空闲时间更多了。
上完英语新闻写作课,我回宿舍收拾东西,不一会儿,穿着睡衣的简滢端着脸盆推门而入。
“没去上课?”怪不得没瞧见她帮我占座。
“醒来就八点半,想想还是不去了。点名了吗?”
我摇摇头,“对了,面试得怎么样?”
简滢看了眼方文茜的床铺,嘟着嘴说,“文茜过了,我没过。”
我拍拍她肩膀,“别泄气么,宏昇做的是房产、建材、金属,你大概对这块也不感兴趣。”
简滢倒也不是小心眼的人,点点头,看到我在整理行李箱,“你这是……”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想回家住一段时间,我婶婶生病了,这样也好照顾她。”
“没什么大问题吧?”她担忧地问。
我笑了笑,“没事。我就是不想她太操劳。”
晚上沈希孟打电话说车子在西门等我,我从宿舍拉着行李箱出了校门。西门对面的咖啡馆亮着暖黄色的灯,昨天的尤美轻轻指向这边,“需要钱的人有赚钱的生存方式,”她涂着兰蔻指甲油的纤纤细指似乎隔了一天的时光缓缓驰来,恰巧落在现在的我身上。
“小姐,”司机程哥喊我,“车子在这边。”
我苦笑着摇摇头,缓了缓神,走在他后侧,“别小姐小姐的叫了,喊我小鹿吧。”
沈希孟照例坐在后车座上,跟早上来时别无二致。“晚饭吃过了?”他问。
我点点头,枕在沙发座上。车厢里过于安静,“开一下广播。”
程哥从后视镜看了看沈希孟,见他微不可察地略一点头,这才遵从了吩咐。
我刚拿出手机想玩小游戏,简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回家了?我今天忘记说一件大事!”简滢惊叫道,“你还记得叶子吗?”
我念叨几遍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记不太清了。怎么了?”
“他昨晚在楼下唱歌表白了!”简滢尖而细的惊叹传过来,震得我耳膜疼。
女生宿舍楼下,唱歌和表白,搞得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一般,这两件事情都司空见惯了。应届生毕业季,一群男生来女生宿舍楼下情歌大合唱,渐渐成为B大的传统。至于表白,情人节单身节七夕节千奇百怪的节日,男生在楼下点心形蜡烛,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女生感动不已,从楼上翩翩而来,两人携手而去,这也已经见多不怪了。
我轻“哦”了一声,不知为何简滢如此激动,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惊叫道,“他跟你告白啦?!”
电话那端传来方文茜不耐烦的声音,“你快点挑,热死了。”
似乎是正在买什么东西,方文茜抱怨的声音让我一时语塞,“见面再说吧。”
简滢一边应着方文茜,一边回答我,“不是,他是跟你表白啊!”
我一惊,忍不住哈哈笑了,“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再说我昨晚也不在。”
“我说过你不在了,傻小子不信,在咱们窗户下面背了把吉他自弹自唱,二楼那帮小师妹还给喝彩,直到楼管大妈叫来保安这才散伙。”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怔忪地听着简滢继续说,“你可别说不认识人家,怪伤人的。叶子啊,就我们话剧社那个编剧,一起去看杨艾师姐的时候你见过的。”
此时此刻,我口说我心,“他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简滢似是一怔,良久才说,“叶子那人还挺好的,你那德国男友那么鸡肋,平时吃饭生病不都我陪你么,叶子就在本校,多方便。”
我忙打断她,“你饶了我吧,我们只见过一面好么。”
她叹了口气,“傻小子昨天也怪可怜的,那你就直接拒绝他吧。”
我抚着额角,无奈地压低声音,“问题是他没亲自跟我说这事,要不你直白地转达……”
简滢又重重地叹气,“好吧,我都快成他知心大姐了。”
挂了电话,沈希孟的声音幽幽入耳,“我想过了,你周二晚上还是回别苑吧。”
我自然不高兴,“可您不都答应了吗?”
他不理会我的抗议,自顾自地说,“吉他……吗?”
我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地握紧了双手,手机漏音……
到了别苑,候着的李叔从程哥手中接过我的行李箱,凑到沈希孟身边轻声道,“三爷,薛先生来了,在书房。”
沈希孟略一颔首,走进了偏厅。从李叔身边经过时,我露出个乖巧的微笑,“李叔,谢谢您昨晚取了床空调被过来,不然我可要被冻死了。”
沈希孟步调放慢,转过身来,冲我喊道,“还不跟上来?”
李叔神情恍惚,目光在前面站定的人身上掠过,头微低着,心有所悟地答道,“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
“领她去二楼的主卧,”他跟李叔嘱咐,又对我说,“收拾完东西,先洗个澡,待会儿把何姐泡的茶端到书房。”说完,他转身进了偏厅另一侧的书房。
李叔帮我把行李箱提到二楼。明净的主卧里床单被褥都是全新的,靠门的一侧错落有致地摆着几把玫红色的沙发椅,拉开米白色纱帘,落地窗直通的阳台上视野开阔风景无限。
“李叔,沈……三爷他住哪个房间?”我半是好奇半是防备。
李叔恭谨地答道,“三爷在一楼的主卧。浴室在内厅,已经放好热水了。”
我点点头,“好的,这边没什么事了。”
他退下去后,我才打开行李箱,却发现似乎没有整理的必要。抽屉里已然备好了些女性用品,衣柜里也摆满了缤纷多彩的衣服,几套睡衣整齐地叠在下面。把行李箱搁在床头,我拿了睡裙,挎着洗浴用品下楼洗澡。
拉开浴帘,入目的是宽阔的浴池,池水里零星地漂着花瓣,池底铺满了深色鹅卵石,伸脚探入,水温刚刚好。我恣意地下了水,脚尖搅动起一圈圈水纹,勾连着花瓣旋转扩散开来。头枕在高处,舒适的温度荡涤开,氤氲的雾气包裹而来。
从浴池出来后又冲了个澡,用吹风机略微吹了下头发,我这才想起沈希孟的嘱咐。
何姐正在偏厅等着,她看我只着了条睡裙,微微一愣,继而不动声色地说,“小鹿小姐,茶备好了。书房在这边。”
她领我往偏厅东边走去,直到书房门前才停下将手中的托盘交给我。我敲了敲门,听到沈希孟说了声“进。”
推开门我才发现房间内有人,除了沈希孟还有别人。那人唇红齿白,浓眉大眼,长得竟像小女生一般秀气。他打量我一眼,微微发愣,我也知自己头发半湿穿着睡裙这副样子见生人很不像话,脸颊顿时燃起一片殷霞。
“还没休息?”沈希孟笑嗔着走过来,一手接过托盘,另一只抚上我的后腰,轻轻一带,我随着他朝陌生男子走近。“让承锋见笑了。”
薛承锋也站起身来,方才的尴尬略微稀释,敛容笑道,“想不到你啊金屋藏娇,不知这位是?”
沈希孟搁在我后腰上的手又是轻轻一推,“郑晓芒,”继而转过头来笑着看我,“这位是薛承锋,市检察院的检察长。”
“幸会,”他伸出手来,似幡然醒悟地瞥了眼沈希孟。
“你好,”我略有些拘谨地跟他握手。
他又瞅了我一眼,颇有潜台词地说,“那你们先忙,我就不叨扰了。”
沈希孟跟他一起朝门外走去,“案子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有消息再联系……”
“还有,晓芒的事情先保密……”
“这个我懂……”
直到两人交谈的微不可闻,我才缓过神来,晓得他们说的“案子”是叔叔的事情。
不一会儿,沈希孟就踱了回来,整理着桌子上的棋盘,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你还真没辜负我说你傻,还不去休息,在这站着做什么?”
要是没有所谓的交易多好,要是这都你的真心实意多好。些微的情绪涌了上来,我压下喉咙里那股酸涩,咬着下唇,低声说道,“谢谢。”
沈希孟动作一顿,抬头浅笑,“我得谢你,要不是你来得及时。依着承锋的性子,这盘棋他非得下到半夜。”说着他站起身来,凑到我跟前,“昨天不是还跟我有血海深仇,今天怎么变乖了?”
我抬头看到他夜黑的眸子里跃动着温暖的笑意,方才那点小愁绪又风轻云淡了,嘿嘿一笑,“我想明白了。您出钱又出力,我在这边住您的、吃您的,这笔交易,总得来说,确实是您有点吃亏。您是在帮我,又不是在害我,我干嘛卯着劲儿跟您置气。”
我这番急中生智的言论听起来条分理析,很有道理,让我自己都有点信服。
沈希孟轻轻点头,却又狡黠地笑着说,“可你人乖了,就没意思了。”
我被他这句噎了一下,腹诽他这种心理太贱兮兮,可面上还是堆着笑容,“生意人讲的是信用,三爷既然答应了交易,那可不能反悔了。再说您又不缺钱,有意思的女大学生也这个价,您再找个呗。”
沈希孟嘴角微微抽搐,冷声道,“早点歇着吧。”
“女大学生不都这个价”这句我原话返还给他,看他似乎有点生气,我得意洋洋地说了声“您也早点睡,”欢天喜地地出了书房。
书房里,只余一盏壁灯。沈希孟思忖良久,低声呢喃,“我不是在害你?”继而发出两声冷嘲的苦笑,哀叹道,“对啊……我只会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