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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弦断 ...

  •   最近这段日子,教中有大变动。
      先是任教主出关,抛妻弃子高调长宿东方左使林苑,不久后又传来左使出逃的消息,任教主雷霆大怒,一夜之间黑木崖上与东方交好之人皆被波及,其周围亲信更是被严刑拷打逼问东方去向,死于牢囚者不可计数。
      想那东方左使对日月神教鞠躬尽瘁,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势力竟就这样被连根拔起,任我行性情暴虐无常,前些日子对东方左使还浓情蜜意,如今发作起来竟一点旧情也不讲,手段凶狠。平日里东方虽有些绯色名声,但身处高位,为人却谦和处事也得体,人缘相当不错,此事一出,许多教里的老人心里难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教众心中对刚愎暴虐的任教主不满之情在不断积累,却碍于教主威势,不敢吐露半分,如同被阻断的洪水,看似没有半分危险,却一日危似一日,不知何时便要冲破堤岸。
      又有快报,说江西福建等地十二个分舵竟被中原武林捣毁,五岳剑派合为一家,与少林武当三足鼎立,中原武林实力大增,隐隐有压倒日月神教之势。各种事件此起彼伏,千头万绪纷繁复杂,东方左使不在,教务再无人管理,一时间日月神教人心惶惶、群龙无首。然而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任我行竟不顾长老们一致反对,执意离开黑木崖,抛开岌岌可危的神教不管,要亲自去捉拿东方回教。
      任我行一身神功,又刚愎自用,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无人能拦得住,教中长老无奈,只得临时找来光明右使曲洋暂代教主理事。而曲洋自东方上位之后,势力便被逐渐架空,闲赋在家至今已有三四年未曾伸手权利,如今临时被推了上来,赶鸭子上架难免一时麻了爪儿,左支右绌混乱不堪。
      但好歹有个人坐镇,局势这才稍稍有些缓和。
      然而忙乱中,黑木崖下传来消息说,江西一带又有五六个分舵被连锅端了,一干长老给气得吹胡子,却不敢擅自决断,在黑木崖上心急火燎地眼巴巴等任我行回来主持大局,这一等却等等了半个多月没有消息,几个老家伙终于松了口,将教令交给曲洋,拍板调了几处人马纠成一股,杀到江西福建扳回了一局。
      却说任我行追杀东方一事,二人一如江湖就如同水滴没入大海似的再没了消息,大约过了三个月,任我行毫无征兆地回到了黑木崖,肩上扛着半死不活的东方,只道是因追捕过程中东方左使冥顽不灵,任大教主为使东方再无反抗之力,却以其彪悍的吸星大法夺去东方左使全身内力,略施小惩,因而使东方左使变成了现在这幅摸样。
      昔日风采卓绝的东方长老已成了一个废人。任我行扛着东方回教是路过神殿时,执帚扫洒的一个年轻奴婢看到东方如今这个模样,眼前一热忍不住掉了颗眼泪,不巧被任我行看到了,第二天就没了一双眼珠子。

      任我行性格变得越发孤僻暴虐,刚回到黑木崖后便立即闭关,丝毫不关心神教安危。东方被剥夺了全部职位,像一堆垃圾似的被弃在刑堂听候发落,全身伤处暧昧,累累交错,整个人失了魂魄似的,除了闭目睡眠便是睁着呆滞的双眼发呆,连续数日水米不进,眼看性命就要垂危。
      东方长老曾为神教鞠躬尽瘁,在教中人望已隐隐超过那不靠谱的任教主,虽擅自离教,却也不是什么大错,只是教主放下话来说要罚,那便不得不罚,东方便只好在这阴森森的刑堂里一日日拖着,拖得一副残躯每况愈下一日不似一日。刑部长老知道绝不能让东方就这么死了,却摸不透任我行的心思,不敢擅自处理,眼看着那东方左使气息奄奄已然拖无可拖,长老进退维谷,急得白了头,万般无奈下急急忙忙找来曲洋右使商量,看看该如何应对。

      曲洋随着刑部长老走进斗室,瞧到半躺在墙角床榻上的人时,心中一阵剧烈的收缩,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东方竟已瘦脱了形,那个酒宴上一笑倾城的人如今仅着了一身沾满灰尘污秽、看不出颜色的中衣,脸色蜡黄,眼眶泛黑深深地陷下去,如同一具骷髅。他的嘴唇干裂泛着死灰,眼睛里一点生气也没有,身体僵硬不动不语,看上去仿佛行将就木了的样子。
      曲洋负在身后的拳握紧,握得指节泛白,面上却神色不动,淡淡对刑部长老道:“左使为我教鞠躬尽瘁,纵有过错,也该酌情论处。何况此事蹊跷,如今教主不在,左使又病势颓重,不如长老先将左使交给我,待教主出关后再做定夺。长老以为如何?”
      刑部长老早恨不得将刑堂里这烫手的山芋远远扔出去,听到此言大喜过望,胡子一翘眼睛放光,拱手深深弯下腰,向曲洋谢道:“如此甚好,左使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病成这样有口难言,还是等痊愈后再论处为好。只是要辛苦右使好生看护,东方左使……”刑部长老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东方左使内力被教主吸得一干二净,没有内力压制,身上的新伤旧伤隔段时间便要一起发作,很是麻烦;如今他气血亏虚,又毫无求生意愿,恐怕是再撑不过几次……”
      曲洋点头,淡淡道:“知道了。”几步走到床边,弯下身子想将东方从床榻上抱起,可手指尚未触摸到东方的身体,那个骷髅似的人却似触电般浑身一震,眼中充斥着惊惧和惶惑,像是认不出曲洋似的,呜咽着向窄窄的床里面躲去,两只胳膊上只剩薄而干枯的一层皮肤包着骨头,却挥舞着极力地推拒着曲洋。
      那抵抗软弱无力,却令曲洋动作停了下来。曲洋一动不动地望着东方,眸中漆黑一片暗潮汹涌,身体绷紧陡然爆出一股冰冷的杀气。
      刑部长老站在曲洋身后,身体一冷,被曲洋身上彻骨的杀意吓得浑身冷汗如雨,他抖着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讪讪试探着安抚,生怕这位年轻时候颇有盛名的大神再一个不注意弄塌了他这几间破房子。
      “右使有所不知,东方左使自从回来之后就是这样,不许任何人接近他的身体,并非……”
      “行了,我知道。”曲洋打断刑部长老的话,语调冷淡。他动作如电,迅疾地出手点了东方胸口的大穴,只见东方瞪大了眼睛,身体一僵,便渐渐软了下来失去了意识。曲洋伸出胳膊穿过东方的脖颈下方和腿弯将他抱起来,怀里却简直没有重量似的。东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在曲洋怀里,破败的中衣几乎难以蔽体,伶仃乖巧的模样,让曲洋的心一阵阵抽搐。
      曲洋也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样大的怒气,连客套也懒得再做,直接抱着东方跨出刑堂阴森的大门,朝自己的琴苑径自去了。

      曲洋爱琴,少年时便以一曲魔音完胜魔教十八护法,跻身魔教十大高手行列,他性格狂放不羁,琴音也大多铿然豪放;但大约从教中权利被架空之后,他闲居在家,每日弹琴赋曲,动武再不用琴,琴声也渐渐平和高远起来。
      每每曲右使琴苑里传出的琴声响过魔教总舵的上空时,总引得不少人驻足聆听,成为魔教里的美谈。
      而东方被曲洋从刑堂里带回来后,便养在这琴苑的最深处。

      东方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的,那源自身体内部的疼痛贯穿了心肺,像一团烈火似的点燃了身体他处隐藏的火苗,一时间剧痛烈火般熊熊烧灼着他的身体,他忍无可忍地惨叫一声,可刚刚张开嘴就有汹涌的咸腥液体涌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喉咙。血液呛进了气管,他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便有更多的鲜血涌出口中,胸口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痛得难以忍受。
      东方弓着身子,在痛苦中苦苦捱着,身体像是要在这烈火般的焚烧中化作灰烬,连五感都已不见了似的,然而却在此时,只听周遭忽然响起一曲奇妙的琴声。那琴声淙淙然,音符有如实质般在空气里泛起圆润的涟漪慢慢扩散开,东方身上陡然一凉,像是忽然浸入了水中,无数冰冷泡沫贴在他的皮肤上,那凉意顺着皮肤渗入经络,慢慢在他身体里流动,竟一点点逼迫着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无法忍受的痛苦慢慢隐匿了踪迹,东方的意识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
      东方趴在床上,全身都被冷汗浸了个湿透,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缓了过来,终于有了心力去留意那从门外传来的内蕴内力的琴声。
      内力催动的魔音穿耳原为杀人之法,但这曲声却中正平和,便是它刚刚渗入东方体内,压下了发作的内伤,将他从无边无际的剧痛中解脱出来。
      东方睁着眼睛,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听到一曲既终,心里茫然一片。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低叹着,像怕是惊着什么似的,道:“你不愿意别人靠近,我便日日来这样弹琴可好?”
      东方心中一震,知道是曲洋,却下意识的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那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便收了琴,慢慢去了。
      东方在一片寂静中独自躺着,眼睛睁大着眨也不眨,却不知看到哪里去,看了许久,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苦笑来。
      以往东方左使风头正盛时,无数人争相巴结,然一朝落魄,却人人避之不及,到头来反倒竟是当年自己亲手打压下去的对头出手相救,不得不说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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