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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妖孽 ...

  •   令狐冲在小巷子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浑身酸涩地爬起来,回忆起前夜之事竟有些恍惚,若非身边打斗的痕迹依旧,不远处还有青城派两人丢下的剑,他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春梦。
      那……是个妖孽罢?
      那个长相比女人还要夺人心魄的男人,令狐冲找不到什么更合适的词来描述。白纱落下的那一眼深深刻在令狐冲脑子里,令他完全无法控制似的一遍遍想起,越想心里便越发纠结,气血浮动,乃至耳朵里隆隆作响头痛欲裂。
      令狐冲记忆甚至大都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最后的最后,高大如神魔般的男人将手掌按在那妖孽头上,那人没多会儿便浑身抽去了骨头似的浑身瘫软下去,令狐冲刚刚爬起来阻止,耳边却忽然炸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男人将怀里的人抱起来,仰天长啸,令狐只觉巨大的压力澎湃而来,心脉一震,霎时间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天光渐亮,拉着冒白烟的粥卖早午饭的小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开张,尘世又降临在这条小巷子里。令狐冲龇牙咧嘴地拍拍身上的土,扶着墙活动筋骨慢慢走出去。

      令狐冲在镇子里勉强待到中午,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胸中烦恶,竟难以支持。他晓得自己是受了内伤,无奈之下只得中断追查,饮了几口烈酒,强自支撑着走上回华山的山路。
      一路走走停停地勉强着,虚汗满头淋漓,令狐冲刚刚行至山麓,本来只想抬起头擦擦汗,可站的位置正巧对着太阳,他只觉得一束刺目的光照进眼里,耳中轰隆一声,就再也没了意识。

      “大师哥,大师哥!”令狐冲迷迷糊糊,身上如同压着山岳般沉重。他已不知在黑暗中呆了多久,循着那声音,竟找到不远处一束白光。那光越来越大,令狐冲终于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走出来,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识,他睁开眼睛,眼前由一派朦胧变得渐渐清晰,只见小师妹岳灵珊泪流满面的一张大脸充满了他的视野,见他醒来,伏在他身上又哭又笑,吵得他眼前一晕又一阵耳鸣。
      “大师哥,你可醒了!”岳灵珊的话被哽咽打断了数次,她像是不好意思,又似发泄释放似的把头埋在被子里,露在外面的一双肩膀耸着,哭得不能自已。
      “好啦,好啦,再哭……可就要成烂桃子了。”令狐拖着手臂,轻轻拍了拍岳灵珊的肩膀,声音无比嘶哑。
      岳灵珊长得乖巧,小时候师娘又经常给岳灵珊穿得是粉粉嫩嫩,因而师兄弟们给岳灵珊取了个外号,叫“桃子”,还得着空儿就打趣她,一群小破孩经常因此追追打打,蹿个泼猴儿满山。
      “还说!还说!”岳灵珊从被子里抬起头来,眼睛红得像兔子,圆溜溜地瞪着令狐冲,两只手扑腾着噼噼啪啪打在令狐冲的身体上,力道却很轻,嘴里骂道:“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和陆猴儿正巧偷偷下山来玩,你就死在山路上了!还说!我就算哭成烂桃子,也都怪你!”
      说着两个豆大的泪珠又啪地从眼睛里掉出来,岳灵珊用手背一擦,撇着嘴哭道:“大师兄……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还以为……”
      令狐冲闻言笑起来,笑了两声忽然又抑制不住地咳嗽,边咳边道:“小师妹真是心疼我,咳……哈,死了也值了!”
      “呸!”岳灵珊挂着眼泪啐了一口,忽然又弯着嘴角笑起来,有些娇羞地边笑边打:“谁心疼你?我才不管你!呸呸呸!让你在山路上烂成桃子我也不管!”

      “珊儿,”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宁中则端着一碗还冒热气的瓷碗走进来,皱着眉头道:“大师兄受了伤,你怎么还在这儿闹?”
      岳灵珊从床边撒泼打滚儿的状态瞬间回归正常,她委委屈屈地从床边站起来,立在一边,低着头搅着双手,声音像只小猫似的,叫了声:“娘。”
      宁中则坐在床边,按住令狐冲的肩头,将挣扎了半晌才抬起半个身子的他又按在床上,一双眸子满是温柔关切,问道:“可好了些?”
      令狐冲道:“好多了,师娘。”
      宁中则道:“这是用你师父藏了好些年的人参和三七熬得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快把这碗药喝了罢。”说着从碗中盛了一勺黑漆漆的汤药,放在唇边吹凉了,又送到令狐嘴边。
      令狐忙伸出手臂,道:“不敢劳烦师娘,徒儿自己来就好。”
      宁中则摇头,手臂一翻压住令狐,柔声道:“别动,师娘喂你。”
      宁中则手极稳,如此翻动,那勺汤药竟没有一滴撒出来,仍然满满地盛在勺里,喂到令狐冲嘴边。
      宁中则道:“你受的内伤颇是怪异严重,幸好你师父以紫霞神功及时驱散了你经脉中的淤阻,否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快别作那些虚礼了,师娘从小看你长大,客气什么?快点喝,别凉了。”
      令狐冲心中一热,眼睛里几乎要流下泪来,忙垂下眼,嘴巴一张将那勺药囫囵吞进肚子里。那药又酸又苦,味道极冲,令狐却觉得这仿佛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似的,一时间眼眶都红了。
      岳灵珊在一边捂着嘴笑起来,道:“娘,这药忒难吃,你看大师兄苦得都快要哭了。”
      一向尖牙利嘴的令狐冲很少见地没有接话。
      宁中则嗔怪道:“你大师兄哪像你,吃个药跟受刑似的哭天喊地,还好意思说!”说着又盛了一勺,送到令狐冲嘴边。
      令狐冲只是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脖子里,勺子送到嘴边就吃一口,无比乖顺。
      岳灵珊闻言缩回宁中则身后,悄悄朝令狐冲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可惜令狐冲像是不敢抬头似的,根本没有看到。

      令狐冲的伤缠绵了许多日子,好在年轻人体格健壮,慢慢也就痊愈了。师兄弟们轮番来看望他,这帮猴孙儿平日里私藏的奇奇怪怪的秘宝都源源不断、上供似的献了上来,打小跟在令狐冲屁股后面转的陆猴儿还特地跑下山去,用自家的私房钱买了许多大师兄最爱的酒水偷偷送了来。
      令狐冲是个要酒不要命的人,见到那一罐子黄汤两眼发光,直拍着陆猴儿的肩膀夸奖他。令狐冲虽重伤未愈,被迫闷在屋子里不能出门,但喝着酒唱着歌,一帮师妹师弟们隔三差五地闹那么一闹,偶尔又有师父师娘来看望关心,心满意足只觉得日子过得赛神仙,甚至欠抽地想自己的伤永远不要好了也罢。
      但说归说,当令狐冲在屋里闷了将近一个月后,重新活蹦乱跳地站在地面上,提气飞纵的那一刻,他简直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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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冲拉着岳灵珊的手,从山路上一路狂奔,像是两只燕子般轻盈。这一路奔到后山的山涧,岳灵珊跑的满脸通红,呼吸不顺地停下脚步,望着令狐冲道:“大师兄,你说的惊喜呢?”
      令狐冲叉着腰,笑眯眯道:“闭上眼睛。”
      岳灵珊歪着头看了令狐冲一会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然后听话地闭上眼睛。
      “别偷看啊!”令狐冲压粗了嗓子警告道。
      “什么啊?”岳灵珊闭着眼睛,有些按捺不住地好奇,双手不安分地乱动着。
      “我数一二三啊,数到三你再把眼睛睁开,说好了,先睁开的是小狗!”令狐冲的声音越来越远。
      岳灵珊闭着眼睛道:“知道啦,你数吧!”
      令狐冲:“一……”
      “二……”
      “二……”
      “还是二……”
      岳灵珊跺脚:“哎呀你烦死了,快点!”
      没人回答。
      岳灵珊闭着眼睛屏气凝神地等了好久,越来越觉得周围一点人声也没有,耳边只剩下不远处的瀑布哗啦啦地响,不由得有点害怕了,试探着叫了声:“大师哥?”
      “大师哥你好了没?”
      岳灵珊越想越不对,不由得睁开眼睛,却只听一个声音凑在耳边猛然间大喊了一声:“三!”
      岳灵珊眼睛被面前忽然出现的一片粉红刺了下,同时又被是耳边的那声大喊吓了一跳,毫无准备之间不由得惊魂未定向后退了一大步。只见令狐冲捧着一大束粉艳的桃花站在岳灵珊面前,笑得坏坏的样子,英气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桃枝的颜色,格外好看。可他嘴巴一张,吐出的话就立时让发愣的岳灵珊回过神来,跳着朝令狐冲扑了过去。
      令狐冲道:“没听到三就睁开眼睛了吧?就知道你是只小狗!”

      岳灵珊给气疯了,运起新学的招式攻过去,边打边骂道:“丑狐狸!烂狐狸!你就知道欺负我!我讨厌你!”
      令狐冲边笑边躲,忽然将手中那一大束桃花往岳灵珊怀里一推,道:“好啦好啦,别生气啦。这是采给你的。”
      岳灵珊动作停了下来,望着那束桃花,脸一点点红了起来,刚刚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亮出了小爪子发威的小姑娘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伸着鼻子嗅了嗅,不敢看令狐冲,嗫嚅着道:“原来……原来桃花已经开了呀……真好看……”
      令狐冲看着岳灵珊,声音含笑捉弄道:“好看吧?你还打我……想想怎么回报我呀!”
      岳灵珊红着脸瞪过来,只见令狐冲那双又大又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像是要看进自己灵魂深处似的,见她回视过来,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扶住岳灵珊的肩。
      岳灵珊身子一抖,眼睛却像被蛊惑了似的不能挪动丝毫,只看着大师兄越靠越近,那张英俊的面孔几乎要触到自己了。岳灵珊心跳得越来越快,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却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岳灵珊诧异地睁开眼睛,脸上余红未消,只见令狐冲歪着头打量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忽然极其欠揍地道:“小桃子啊,你今天洗脸了没?眼屎还没擦干净呢!”
      岳灵珊脸又变得通红了,不过这次是气得,她跺着脚伸出双手很用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指尖上果然带了些白色的黏液,于是无比气恼又带着点羞地一甩袖子,一字一顿道:“大,师,兄!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罢运起轻功,一溜儿烟飞奔而去。

      令狐冲望着岳灵珊的背影笑了起来,却停在原地没有去追,笑着笑着,那笑容便慢慢淡了。
      他采了根草棒放在嘴里嚼着,随随便便躺在地上,枕着手臂仰望天空。华山上的天空很蓝,白云朵朵,风起云涌日复一日,许多年过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天上流云婉转如旧,地上却物是人非。许多年前懵懂顽童尚不知愁滋味,而许多年之后,那个仗着自己一点小聪明便不知所以的小孩子却已长成大人了。
      长大了的令狐人情世故渐通,华山派这个的地方在他心里慢慢明晰起来。他的师父,他的师娘,他的小师妹,这便是他的一切,纵有许多不如意的委屈,他却始终将这一隅天地当成自己唯一的家。
      可令狐冲心里,终究还是有了些不能和自己家人分享的秘密。

      刚刚令狐是打算亲一亲小师妹的,只是望着岳灵珊闭着眼睛红彤彤的脸,令狐冲却忽然想起那一晚小巷子里,白纱落下,那侧首回眸间、倾国倾城的一眼万年。
      令狐冲咬着草棒仰望天空,心里却一遍遍回忆着那一晚残缺朦胧的记忆。
      令狐冲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侧躺过来,皱着眉闭上眼睛。
      那……那个人……
      看吧,那果然是只妖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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