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十二回：锦衣还乡（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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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还是他为她精致准备的那间，一桌一椅，一花一草与几个小时前没什么不同。几个小时之后，虽不是物是人非，可他们却实实在在失去了一个女儿。
上楼的时候，莫向南亲吻她的前额，让她别害怕。
当然，此时此刻，她确实不害怕，她只是疼，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精神和心灵都在承受血肉剥离的痛楚。她从他肩上抬起头对视，目睹他紧簇的眉端，复又趴回去，眼角一涩，模糊又喊了他一声，“莫向南……”
抱着她的人应了一声，脚下步子未停，径直穿过更衣室，进入浴间。
中央空调温度打得高，贝小北裹着厚被子，本就有些发热，加上浴间里的水气，便更觉得燥。莫向南踩在浴缸边的台阶上支撑着自己，让她半坐在支起的腿上，空出双手去扯了裹着她的被子衣服后，就要往注满水的浴缸里放。
贝小北见状，急忙搂住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声音有气无力的。“现在只能淋浴的。”
莫向南向前倾身，直接将人放进温水里，这才告诉她。“不怕，我刚上来里外消毒了两遍，不会感染。”
他是一个做事多么详尽的人，哪里会忘掉这些。清清净净的水里，什么东西都没放，水温也控制得极好，微烫暖身，又不易受凉。
回到了家，身边又有他在，这一瞬涌上来的安全感，使她安心地软下了紧绷的身心，只依在他的怀里，任他轻柔地以软巾替自己清洗。
产房里阵痛汗湿了衣裳，晕睡中又是不停地发冷汗，这时的她的确需要好好洗去这一身的疲惫。软巾每经过一处，他都会轻轻地印上一吻。像是宣告，亦像是珍视，他在身体力行地告诉贝小北，他对她是怎样的疼惜。
贝小北软软地几欲入睡，突然身下一阵不适，溪流般地经过身体。她本能地将正在她肩上亲吻的人一把抱住，死死地按在胸口。莫向南察觉有异，正待查看，偏被她抱得更紧。隐约间嗅到许些血腥气，他大抵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搂着他的人，声音里都染着痛楚地求他：“别看，莫向南。求求你别看。”
她是在护着他呀！那般血淋淋的事实，她不忍心叫他看到。就如同，他怎么都没敢去看他们那未足月便夭折的女儿一般。
“好，不我看。”即答应了她，便定要做到。莫向南合目伸手摸到几上的厚浴巾，摸索着将人裹起来，抱出去在床上安置好，盖上软软的鹅毛被。拆下她束起来的发，理顺散在枕上，他坐在她身旁，低下头亲亲她。“先睡一会儿，医生到了我再叫醒你。”
贝小北翻了身背对着他将身体蜷起来，小声地说：“莫向南，给我套贴身的衣物，这样不方便。”
莫向南将手伸进被子摸了摸，才道：“我垫了厚浴巾，不妨事的。”
虽然他照顾过她两个孕期，却没有伺候过她坐月子，产褥期护理常识是他的瓶颈，因为她生贝南坐月子的时候，彼此都在冷战，他对她不闻不问，月嫂倒是请了，可贝小北只让她顾看贝南，自身的事情仍是在叶蔚的点拨下自己料理的。所以，他不知道也属正常。
于是，她微叹后柔声道：“莫向南，这个时候我需要贴身衣服，还有……卫生棉。”她是有孕后才搬到这里的，她还没有机会在这里添置这些东西，就不知那人是否细心到替她将这个都置办好了。
莫向南望着她苍白的面孔，怎么都抑不住心底的那一阵苦涩。“那些东西都有准备。医生看过以后，我替你拿。”
百般暗示之后，还是未会过意，何时成了榆木脑袋。贝小北心里暗道。最后只能不理他，合了眼休息。莫向南暗了灯光，半靠在她身侧，手在被子里握了她的一只手，如此静静地陪伴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向南隐约听到汽车停下的声响，悄悄从她身侧起来，确认她仍睡着，才起身缓步走出去。
人刚到一楼，便看见贝南正在开门，清脆的童声字字清晰地问好：“您就是爸爸说的安奶奶吧！请您进来，谢谢您这么晚还过来替我妈妈看病。”
精致着装的白发老人含笑摸摸他的头。“你是个好孩子。”
此刻的莫向南无意间微笑了一下，迅速迎上去，拥抱了老人。“安姨，辛苦你了。”
安姨点点头，说了声：去看看她吧！
莫向南应下，回头去贝南说：“别多想了，妈妈没事。去睡吧！照顾好自己，妈妈才能安心养身体。”
说完，便和安姨往他们住的三楼去了。老人虽然白发如雪，但依旧康健。别墅的三层楼层高相当于公寓楼的四层，她一口气爬上来竟也不蹒跚气喘。在楼梯口，她拉住莫向南问：“刚刚开门的就是她给你生的孩子？”
莫向南点点头。“嗯。八岁了，一直都是在她身边的，我都没敢多见几次。”
安姨低叹道：“这个孩子教得很好。能教出这么好的孩子，她一定也是个好姑娘，却怎么出了这个事情。”
莫向南深叹，“怪我没照顾好她。这个孩子，她从开始就适应得不好。刚三个月，手脚就都肿了，呕吐一直也没停过。看她吃苦，我也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从来也没敢说过，讲出来，她会多想。可扛得如此辛苦，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这样？”
他的心底本就积着伤心，在贝小北面前不敢流露半分。而这一刻，一个长辈在身侧的安妥让他再控制不住，悲从心生，慌忙伸出手去掩住面孔。
白发老人由着他泄了泄情绪后，这才拍拍他的肩，道：“好了，事情即已无法挽回，大人和小孩都还要你照顾。你这样可不成。”
见莫向南点头，她才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你先让我知个底。别当着她面问，又惹她难过。”
莫向南压低了声音说：“已经清过宫了，是她好朋友做的，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抗生素挂了一半，她想回家，我就带她回来了。安姨，我想你能帮她调理一阵子。”
老人点点头。“去看看吧！”
房间里，贝小北合着眼，还未醒。莫向南端了椅子给安姨坐下，自己在床沿坐下，手伸进被子里捉了她的手腕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一个动作，贝小北就醒了，见着床边的白发老人，便撑着身子要起来却被安姨轻轻按倒，“躺着，想跟我客气，以后也有得是机会。”
贝小北听话地躺下，莫向南跟着介绍，“这是安姨，是父亲剑桥的同学。”
“安姨好，辛苦你这么晚还赶过来，谢谢。”贝小北乖巧地叫人。
安姨应了一声，伸手搭上她的手腕，秉气细诊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的手塞进被窝里后，低声和贝小北说：“我要看看下面有没有过度的撕裂，不严重的话，就吃点苦，喝一个月阿姨开得中药，严重的话最好还是需要去医院用些抗生素，好不好？”
贝小北点点头，莫向南取了盏落地灯来，便伸手要揭被子，被她一把按住。“莫向南，你出去好不好？”
莫向南不悦，眉稍一横，声音又寒利了几分。“为什么？贝小北，我是你丈夫了。”不容她拒绝，掀了被子架起了她的双腿。
忍着心里泛上的委屈，她索性合了眼，身体放松接受内诊。贝小北是明白他的，心急则乱，乱得把什么都直白的展示在她的面前，叫她心疼不已。
安姨查得很细，到最后结束时，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莫向南松开她，将被子盖好，这才抽了一旁的纸巾去擦她额间细密的冷汗。安姨脱了乳胶手套，又在她手腕的脉博上按了按，温柔说道：“没事了，孩子。”
说完，将有个古色古香的带盖青花小瓷盏放在头柜上，细心交待：“这里面是消炎、清瘀的中药丸，每日放一粒进宫颈口。中药最好喝一个月，若是能吃得了这个苦，再微量调补一两个月会更好。”顺后，老人拍拍她的肩，“药丸你自己恐怕放不好，就让向南帮帮你，自己丈夫没什么好避讳的。别乱想，多休息。”
说完便要回去了。莫向南替她掖好被子，便送安姨下楼。
下了楼，莫向南便对老人说：“她是个心思重的人，刚刚我们上去，看着是睡着了，其实根本未睡，或是睡得极淡，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她不乱想？”
安姨了然一笑，“方子的头七天，我下了凝神的药材，多让她睡睡。这个事，时间久了，也就淡了。七日后的方子，便开始带着调她的脾胃，脾胃开了吃得好些便恢复得快了。你请的这个阿姨是个能用的，刚刚进来已经闻到煎红糖益母草的味道了。安心，向南，你的心上人我定当替你照顾好她，每三天，我都来看她一回。”
莫向南点头道了声谢，心里却还有一个问题盘桓许久，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了，“以后，我们还能有孩子吗？”
白发老人笑笑，拍拍他的肩。“放心，她还年轻，底子好。一次流产没什么，调理得好没问题的。不过，你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万事还是随缘得好。”
莫向南苦笑，“那是我的心结。我和她的开始很不好，贝南是她被迫生的。”
老人安抚一笑。“如今恩爱，不就够了？”
莫向南回到卧房时，她正合着眼假寐。他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还装睡！”
装睡的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没多久，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掉，哭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疼。哄又哄不住，只得由着她哭得累了，一抽一抽地颤抖。最后，他拧了热毛巾，替她擦了手脸，抹了点面霜，又找了贴身的衣物替她穿好问她：“还有没有力气，我想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他很认真，贝小北只得点头。莫向南拿了床薄被出来，将人裹了抱起来，往更衣间里走。边走边说：“哪怕你当了这里的女主人，也没有所谓的好奇心。收藏室怕是一次都未去过吧！我把一样东西藏在里面那么许久，你看都没看过一眼。贝小北，你有时候叫我想不生气都难。今日，我未护你周全，是我的错，可我的认真，我再错也执意想让你看一看。”
说罢，一手压下了收藏室的门把，亮灯的瞬间，贝小北望着那一袭柔和的光泽再度泪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十二回：锦衣还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