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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九回:带你回家(下) ...

  •   很多年前,在他离开的那一个清晨,她不是没有想过追到机场去,固执地道一声“再见”。她至今都记得那一股冲动与理智的杀伐对决,仿佛下一秒就会跑出去的心,被某种强势的理性阻断,让她清清楚楚地明白,她是如何不得不领他的那一份情。
      最终,她只能站在高楼最寒处被费玉清的一只老歌唱得泪流成河。同时开始了漫长而酸苦的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好久好久,整整七年还有多。莫向南总是说会用余生的岁月去还她这七年最美的光阴。可是,莫向南,有些东西从来不需要花钱,所以更是如何都买不到,更还不了的。一如,彼此都不可能被补偿的这七年。
      贝小北在他怀里深睡,一梦又梦到离别的那一天,清雅的歌者仿佛事不关己地唱着,却字字撩动你的心弦:遂于风中划满了你的名字,思念总在分手后,开始……
      原本合紧的双眼骤然睁开,眼前是他未换下的白衬衣,而自己正卧在他的臂弯,手里竟然还攥着他衬衫的衣角。紧紧地攥着,仿佛是在担心他的突然离去。
      七年前那个清晨的失落,叫她深深地恐惧,成为她的心魔。
      那个早晨的心境,就像她曾经心怡过的小诗中的情境: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
      看着看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
      听着听着就厌了,开始埋怨了,
      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
      莫向南离开的那个早上,是她的这一生唯一最乱的时刻。
      泪水染湿了他胸前的白衬衫,莫向南感觉到那沁凉的水气,搭在她肩上的手添了力道,贝小北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纤细的手臂环上那个人的腰际。“你走的那天,我很难过。”
      这一刻她选择真实的面对自己的心,将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
      莫向南点头,道:“我知道。”
      她说:“这些年,我也很想你。”
      他应:“我也是。”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低哑着声音说:“因为想你,连自己最不耻的事情都做了。的确是我让黎少把你请到台湾去,将你灌醉,这样我才能把你抱进怀里。可你醒来时的反应,叫我承受不住,就再也不敢了。青竹结婚、贝南周岁、叶叶出生,我都在,远远地看着你,也不敢出现,就怕惹你难过。我来看过你很多次,每一次都想牵你的手带你回家,可是我不敢。怕你会因此受到伤害,更怕你不再需要我了。贝小北,爱上一个人,是会变得很卑微的。爱上你,是对我半世弄权的惩罚,而我甘愿领受。”
      贝小北伏在他的胸前哭泣,这七年的委屈与想念,辛苦与酸楚一点点的全部倾泻开来,在她喜欢的人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高如颜的爱情观是:爱眼前唯爱的那个人,哪怕生离死别,也会爱他到底。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她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高洁仅仅张望了人家父亲扛着女儿在肩上一眼,她便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那又绝艳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沉沉吟念:古玉炉冰蕈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暗钗落。须作一生拌,尽君今日欢。她醉了,才会透露出一点点当年的故事,悲怆间,眼泪迸落,像被人钳制了心脏般难以呼吸,痛苦地和我说:我信他爱我,可我不敢让他选。他娶别人时,我还能笑得出来,可他的女儿望着别人的爸爸时,我竟然只能哭。终究是我错了,叫他们父女,父不知女,女不认父。”
      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了。莫向南伸手勾起她的头,定睛低问:“你说得是高如颜故事,自己却哭成这样,是想让我知道什么?”
      贝小北被他挑着下颔,低不了头,只能垂下眼眸,往下泣诉。“我终归不是高如颜,做不到如她一般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莫向南,最后那一晚固执地没有给你,我很后悔。我没有想到会这么久,没想到你真的不会来看我们,更没有想到你在我心里的份量已然那么重。”
      怀中的女子泣不成声,他的心里也莫名地沉重。莫向南的手温柔地上移,轻轻地拭去她如何也停不下来的眼泪。她哭起来的样子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美,如绽在树梢顶上的白玉梨花,雾了一场细雨般朦胧出尘。便是这样一个出尘世薄若烟的女子,让他溺水三千只取她这一瓢饮。
      莫向南挺起身来,薄唇在她的唇上靠了靠,道:“新娘子不许哭。”复又在她唇上亲了亲。“你已经是我太太了,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尽我今生之欢。向前看,不许再回头想。你不需要再像高如颜一般坚强,贝小北,你有我了。”
      在他的话中,贝小北再度痛哭不止。

      到下午四点多钟,骄阳褪去热辣的狠劲儿,贝小北这才从自己新的工作台前起身,进了莫向南书房旁的那一扇门。
      那是一间大更衣间,长边的那一则衣柜是她的,短边的是莫向南的。另一个长边开了两扇门。一扇通往浴室,另一扇他说是收藏室。她无意探究里面有些什么古董收藏,莫向南也不勉强她,带看了遍浴室后便先下楼去了。
      贝小北的手指从一排的衣服上滑过,衣架上归置整齐的衣裳按彩虹的颜色由深至浅渐变排放。越浅越淡的素色占了绝大部分。她的旧衣没带过来一件,这些四时衣物都是莫向南给她添置的新裳。
      古时的三书六礼她说不周全,但现在年轻人婚嫁该有的物什,莫向南他只多不少的都给了自己。房、车、首饰、新衣,未必件件都是最好的,却总是独具匠心。那个最不注重物质的人,先给了她物质的圆满后,正着手一步步修补她精神的伤口。
      她笑起来,抬头正看到古董穿衣镜中的女子,面色颜霁,微含笑意,不说多美,却也真是我见犹怜。
      “这就是补偿吗?”她对着自己说话。“自幼孤苦,命运多舛,生离死别,无尽等待之后的补偿。你们在天上,会为我高兴的吧!还有你……”她抚上自己的腹部,镜中的自己笑容更艳。“谢谢你的出现,让我有个理由嫁给她,嫁给我唯一喜欢过的人。”
      镜中的人,明艳的笑衬着晶莹的泪光。她整个人别具韵致。正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娴静、清雅之美。

      扶着楼梯下来的贝小北,穿着一件浅香槟色宽摆的连身裙子,无领无袖不收身,仅在腰间用一道别致的金色链子松松系着。飘逸又不失端正。
      她在下沉式的客厅里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反倒隐约嗅到一丝煲汤的香气。贝小北寻着那香气,找到了宽敞明亮的厨房。操作台上,一个中等身材的妇人正弯腰切着什么,一旁灶台上的沙煲里冉着烟。
      妇人听着脚步声,一个回身,看见是她就笑起来。
      贝小北在她回身的那刹那也认出她来,同样也是一笑,迎上前去道:“这个味道我很熟悉,李阿姨,许久不见。”
      李阿姨洗了手,又擦干手,才抱住她道:“贝小姐,真的是很多年没见过了。莫先生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来照顾你,于是我就过来了。”
      李阿姨是当年她初到杭州时叶青竹给她找得育婴师,为人忠厚老实,有爱心又细心,一直照顾贝南到两岁。贝小北当初是想一直用她的,最后是叶蔚生叶叶时,想用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便问她将李阿姨要了过去。叶叶上幼儿园之后,便没再见过了。
      贝小北握着她的手问:“阿姨你近来可好?”
      李阿姨丰膄的面孔上满含笑意,连连称好。“叶叶上幼儿园后没多久,我儿媳妇也怀孕了。照顾别家的孕产妇小婴儿那么多年,自己的媳妇孙子当然是要搭把手的。从此都一直带着我那小孙子,没再接过其它活儿。小孙子九月份要上幼儿园了,给儿子媳妇接走了,正预备着重新找事做呢,莫先生就打电话来了。听说你有喜了,多好呀!”
      她的笑容很真诚,贝小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染了薄薄的红晕。“是个意外。”她道。
      “这个事有什么意外不意外的。总归是个好事。这不,我给你炖了凝神养胎的汤,你晚上回来可以喝一点。”李阿姨边笑,边着手继续滚刀切着胡萝卜。切到最后还有十来公分时停住,倒了开水将半截胡萝卜烫了一下递给她。“吃了对宝宝好。”
      贝小北顺从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阿姨,你不是只做育婴师的吗?”
      李阿姨没停下手上的活计,答道:“做生还不如做熟,你们人都很好,我愿意来照顾你们。况且莫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一直照到宝宝上幼儿园,期间全部按育婴师的薪水开给我,说到底是我赚了呢?一直有活计,又不用找下家。等你肚子里的宝宝上幼儿园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可以退休享享福了。还有,你们这屋子,这景色有多漂亮啊!我的工作只是陪着你,照顾宝宝,一点都不辛苦,就像在养老了。”
      “谢谢你。”贝小北诚恳道。“那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宝宝出生的前后一个月,其它的时障,你可以把假攒到一起休,去看看孙子。”
      两个人闲散又专心地聊着,莫向南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直到差不多该出门的时候,这才上前去打断两人。贝小北还有些恋恋不舍,李阿姨拍拍她的手道:“早点回来喝阿姨给你煲得汤。”
      贝小北点点头,被莫向南领了出去。她本就是他掌心上的宝,如今更是重之又重,莫向南寸步不移地陪着守着。上了车又是调整座椅,又是系安全带。让贝小北觉得自己仿佛是残废,她微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莫向南笑着受了她这一眼,缓缓地靠近她,不动声色地按住她的肩膀压在座椅上,动作轻柔小心,却低首狠狠地吻住。
      况久的激吻足够让她招架不住,人被束着使不上力推开他,只得鼻音浓重的呜咽两声。莫向南见好就收,抬头见她重重地喘气,忍不住地打趣她:“一股萝卜味。”
      才吃了胡萝卜当然是萝卜味儿,再怎么厉害,也变不出草莓味呀!贝小北偏过头望着车窗外的花园,不搭理她。莫向南碰碰她,将一个比手掌稍大的浅金色锦盒放到她手上。她低头看看,并不觉得多奢华,幽幽的金色线纹,中规中矩的一方,一点装饰性的雕刻都没有,看在眼里却是分外庄重,隐隐地透出一丝薄薄的香气。贝小北凑近闻了闻问:“这是什么?”
      莫向南正在开车,目不斜视打了一个弯,驶上大路后,这才低声道:“待会儿叶叶改口叫你大伯母,你觉得青竹的性子,会不讹你一笔?所以替你先备下了。”
      贝小北皓腕轻动,打开小小的铜锁,开了盒子,是一大一小两个红色锦袋,方方正正的垫底下,小巧圆滑的放在上面。她只取了上面的那只,拿在手上摸了摸后解开暗紫色丝线,袋口敞开倾倒在掌心,那是一个小小的天使造型的黄金坠子。她笑笑,又装回去,合上盖子。
      见她未说什么,莫向南有些奇怪,问:“不满意?”
      “又不是送我的,我满意有什么用?”随后,又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莫向南,叶叶也就是改个口,今日改了,明天说不准又忘了,还叫我阿姨。你出手未必大了些,端着都重手。”
      莫向南挑眉,满是赞赏。
      贝小北浅笑怡然。“你这一盒,都可以替贝南去下聘了。垫底的现金,看盒子的厚度推算应该是两万。那吊坠虽然可爱了点,也算得上是金器了。我倒要看看叶青竹有没有那个本领认清,真正的礼物是什么?”
      “你喜欢啊?”莫向南笑问。
      贝小北摇摇头:“我有习惯不刻意地想要一些东西。只是这东西不容易见着,就多眈了两眼。”
      “看来这些年你学了不少东西。”
      其实,还真的是不少。贝小北没有说话,更没有告诉他,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学这些东西除了打发时间外,更是为了他。莫向南不会知道,还有一样他一直渴望重新拥有的东西,她也学会了。
      金器加现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物件儿,真正的礼是这个盒子,那是皇家御用的金丝楠木。
      早在明晚期的时候,这种木材已经一木难求,史料上记,平民只要进献一根金丝楠木便可为官。可见到底有多珍贵。
      而他,却把这样一件价值不菲的旧物当作陪衬送给了一个小小姑娘。
      莫向南,还是那个的调子:不出手则已,即出手定不是凡品。
      贝小北低头暗笑,心里却道:真幼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九回:带你回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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