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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生命的流失 ...

  •   七月末的时候韩司辰还是应邀前往英国。在过去的日子里,去哪儿出差,出差多久,与他而言,只像是换了个地点重复一样的工作。而今,他多了一份对温哥华的牵挂。

      八月四日,从伦敦起飞的飞机才抵达温哥华国际机场,他就有种归心似箭的渴望,愈演愈烈。

      光着脚踩着细软沙滩上,正午十分,一个鲜少有人的沙滩,温煦看着一路留下的脚印,心异常的平静。从前天开始,她已经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这样的认知让她激动又害怕。
      “温煦!”他就知道她会这儿,这片沙滩是她的希望。韩司辰回家放下行李,找遍整个别墅,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他就猜到了,她一定在这儿。

      听闻有人喊她,她转过身,鹅黄色及脚踝的连衣裙划出一个圆圈,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她等的人回来了,她要告别的人回来了,她笑了。

      “韩司辰,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他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中所有的不安忽而都沉淀了。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温煦将双手打开,在沙子上翩翩然转圈圈,而后停住,“你看,我好了。”

      韩司辰一愣,霁色的面庞忽而又飘过一丝乌云,一闪而逝。他尽量让自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她身边,站定。

      “恭喜你不再是我的病人了。”有些感慨,却是由衷为她感到开心。

      “谢谢你。”温煦看着他一脸倦容,心中泛起一丝心疼,又问,“很忙么?看你累的。”

      “是有点忙。”他与她一起坐在沙滩上,感受绚烂的阳光擦过他们裸露的皮肤,有些炙热,又有些凉。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是明日的飞机的,怎么……”她抱着膝盖,侧着脸问他。

      “有点放心不下这边的人和事。”他的话,模凌两可,不露骨却还是耐人寻味。

      “哦。”温煦转过头,目光投向河面。久久的,两人都没有再交涉,直到海风的燥热让两人感到不适后,韩司辰才率先站了起来,“虽然是复原了,还是不要在太阳底下暴晒。我们回去吧?”

      “好。”

      韩司辰从卧室内收拾好行李,洗完澡,正打算下楼梯的时候,看到在厨房内掌勺的温煦,收住了要迈出的脚步。他从口袋中翻出手机,调成振动,打开相机软件。

      他是个外科医生,平日里接触的最多的是手术刀,操作的是各种医学设备。有多少年没有摄影和拍照过了呢?自从韩老先生去世后,大学时形影不离的单反相机也成了书房收藏柜内的一个长住客。

      他的食指在屏幕里温煦的背影上点住,绿色方框出现,那是对焦的功能,白色的按钮按下,她的背影就这样成了固定的画面。像是怕她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会发现他的小动作,瞬间关了屏幕,丢进口袋。一颗难以抑制躁动的心,却只能在每下一个阶梯,冷却一点。

      “我随便做了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发现他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她身后,她微微一愣后,随即莞尔一笑。

      “合的。”他点头。

      “还没尝试,你就知道了?”

      “我不挑食的。”韩司辰站在一旁靠着冰箱看着她拿着铲子在锅内翻滚茄子。

      温煦很是怀疑地回望他,记得相处的几个月下来,羽星做的菜好些他都不怎么动筷子,问他为什么不吃,他只说不喜欢。

      忽而大厅内的座机响了,韩司辰没有回应她怀疑的目光,而是转身朝沙发走去。

      约莫二十秒后,他皱着眉头放下电话,“温煦,一个叫李顺的男人找你。”

      顺子?温煦匆匆忙忙在洗手池内洗了手,一边擦着手,一边快步走到沙发旁的机座前,她此刻的表情怕是比韩司辰还讶异。

      “你好。”

      “温煦姐,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陌生,可是念着她名字,喊着她姐的感觉却没有变。他们多少年没有联系过了呢?尽管再好奇,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顺子急促的语气,隐隐约约透露着不安。

      “顺子,是你吗?我知道是你,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约莫三秒钟的沉默,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开始弥漫在心头,她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温煦姐……对不起!”李顺的咽喉滚动了一下,有些梗塞,“电话号码是我爷爷从你爸爸那边拿到的。”

      “姐,叔叔他……快不行了。”

      “……”温煦忽然觉得脑袋空了,她下意识地接话,“什么叫不行了?前天我还和他通过电话的?”

      “温煦姐,我知道这样瞒着你,是我们不对。可是这是真的,在得知你还尚在人间之后,他很开心,可是一直不知何原因时常发烧,直到三个月前查出了患了肝癌,是中晚期。”

      肝癌?这意味着什么呢?温煦的心忽然好痛好痛,她难以抑制地发抖了起来,眼泪瞬间如潮水般涌出眼眶,身旁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韩司辰立刻拥住她,支撑着下滑的她。

      “顺子……”她的声音变得好轻好轻,那样飘渺,眼泪不断的流,她却在微笑,“告诉姐姐,你是在跟姐姐开玩笑对不对?前天,就前天,爸爸还跟我兴致勃勃地说要找李爷爷打麻将,还说若是去晚了,要挨罚的。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电话那头一直都是沉默的,李顺知道这样的消息一定让温煦姐难以接受,若是哪天爷爷也……他也会承受不住的,那样至亲至爱的人啊。

      忽而,温煦的声音变得尖锐,“你骗我!爸爸没有抽烟酗酒的习惯,怎么可能是肝癌!你骗我,你骗我!”

      “姐,你冷静点!我虽一直都在加拿大,可是对于叔叔的情况也是时常关注的。爷爷说叔叔从你消失后感到妻女都不在了,所以常常……常常喝酒……”

      电话从她的手心跌落,那头的顺子焦急呼喊着“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原来罪魁祸首就是她,因为一个冲动的决定,因为以爱之名,她几乎亲手毁去所有……

      这一顿为韩司辰准备的饭,最终还是没能好好一起吃。自从温煦得知了这个噩耗后,她一直恍恍惚惚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傍晚的时候,她推开门,看到一直立在门外的韩司辰,一双眼里满满是担忧。她内心感到愧疚,不知他站了多久,为她担心了多久。

      “我要回去了。”

      “我陪你?”

      “不用。”她低着头,无力的摇了摇。

      “你忘了,我是医生!”他的手激动地攀上她清瘦的双肩,迫她看向他。儒雅的面庞有了工作时的严肃,漆黑的眼眸坚定不移地看着她。

      “韩司辰……”所有的力不从心让她在八月里失去了温度,骤冷的空气,骤冷的心。她猛地抱住他,在他宽厚而温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八月五日,温哥华飞M市,双人,单程机票,不知归期何时。

      赶到市医院的时候,他们皆是风尘仆仆,来不及放下行李。她问,焦急地站在服务台前,“你好,请问季晟铭病人的房间在哪儿?”

      “小姐您好,请您慢慢说。这医院每天有数以千计的病人……”站在的护士有些为难地开口。

      韩司辰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力求安抚她,把事情交给他。“你好,我们在找一个叫季晟铭的病人,他患有晚期肝癌,前天傍晚紧急送入医院。”

      护士听完眼前颇具绅士分度又镇定自若的男人描述后,微微思索,前天刚好不是她站台,不过好像听到交接的小晴有提过这件事。“这儿是门诊楼,按你们的意思,病人此刻应该在住院部。住院部在这一栋之后,如果你们不知道确切病房,可以去四楼419咨询费主任。”

      费主任带着他们一同前往住院部,一边向他们讲述季父现在的身体情况,情况非常不理想。

      “肝癌的早起表现很容易让人忽视,比如食欲下降,全身乏力,鼻出血等症状。你爸爸如果早点来医院检查,也许就有治愈的机会。可是现在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在目前看来治愈的机会很小。”

      “司晨……”温煦拉了拉身旁一直陪着她的男人,他也是医生她一定比她更懂,然而他的眉头一直是深锁的。

      韩司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是心外科和脑科的主刀医生,对肝癌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肝癌晚期能治愈的概率在目前医学界可以说是接近于零。“费主任,目前已经采取了哪些治疗?”

      费主任叹了一口气。“季小姐,你的爸爸很固执。三个前查出时,我们全面检查过他的身体,认为他不适合手术切除,劝他考虑放疗和介入治疗。然而他说要等你回来,不想冒任何风险,只是固定时间来医院取药。”

      费主任最后的一句话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直直刺入温煦的胸口,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沙哑了声音,一句话说的困难极了,“那么现在呢?”

      “已经没有任何手术机会了,但是可以采用超声消融治疗,对局部的肿瘤进行消融,以延长寿命,缓解症状。”尽管残酷,可是作为一名医生,他不能对病人的家属有所隐瞒。

      费主任打开病房房门的时候,侧身让他们进去,交代了病人才注射完止痛剂入睡,不要吵到病人休息,就回门诊大楼去了。

      病房是两人病房,温煦匆匆地和另一只床病人家属点头算是打完招呼后,就直奔季父床前。

      上一次见季父的时候是薇薇订婚的时候,到现在也有三年多了,她真的好后悔。看着病床上毫无血色的季父,她的手颤巍巍地握住被单的一角,放在身侧的手上插着吊瓶的针管,这双手血管清晰可见,这双手消瘦地让人心惊。这双曾经牵着他的手穿过马路,为她亲自下厨,为她缝补衣服纽扣的宽厚温暖的手,如今已经面无全非。

      她坐在椅子上,不敢去触碰他的手,眼泪一个劲的落下。韩司辰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握着她的双肩,她靠着他的腹部,默默地流泪,眼泪瞬间就湿了他的衬衫。

      也许是感受到空中凉凉的忧伤气息,一头稀稀疏疏银发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像是在肯定什么,眼里的黑暗渐渐退去,清明了起来,“孩子……”

      温煦猛地转过头,看到那双温暖依旧的眼眸,惊喜难以抑制,“爸!爸!是我,是我,你的阿煦回来了!”温煦赶紧握住季父从被窝里伸出的另一只手。

      这一只手上明明那样薄,手背上却浮肿着,那是针管留下的痕迹。她的眼泪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孩子,你在难过什么呢?”季父看着她,不慌不乱地安慰她,“人老了,终究是要走的。我都不介意,你难过什么呢?爸爸能看到你平安归来,老天已经待我不薄了,肯定是你妈妈在上面保佑你。”

      “爸,你不会有事的,我……”温煦半是起身拉过身后的男人,“我给你介绍,这个就是将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韩医生,他是医学界的翘楚,他一定会治好你的。”而后,一脸渴望和迫切地看向韩司辰,“司晨,是这样的对不对,是这样的,你会治好我爸爸的,你告诉我啊,你说话啊。”

      “孩子,你冷静点!”季父看着韩司辰一直都没有舒展的眉,已经了然,他的病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其实他已经走过大半辈子,没有什么好眷恋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自己和爱人的女儿。

      “伯父,对不起。”除了说对不起,韩司辰真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房间内只有温煦哭泣的声音。

      季父摇摇头,“谢谢你把我心爱的女儿带回我身边。”

      “伯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是我认识很多肝脏科的朋友,他们也许可以想办法延缓您体内癌细胞的扩散。我去联系……”

      季父打断韩司辰要说下去的话,“不用了,落叶总是要归根的。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活够了。你们也不要在为我花心思了。”

      “爸……”温煦固执地看着他,她忘记了她骨子里的固执其实就是来自季父。季父的决定岂是温煦三言两语能改变的,更何况这个决定早在他得知他患病之后,就下定了的。

      “孩子我饿了,想吃你亲手煮的粥。”季父开口,他想留韩司辰说说话。

      “好,好,我马上回去煮。司晨……”

      “我知道的,我会照顾伯父的,你放心去吧。”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韩司辰给了她一个宽慰的微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生命的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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