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季，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黑刺玫

67、苏醒

　　白色的光在黑暗中越来越耀眼，从一个遥远的圆点成了触手可得的道路，徘徊在黑暗里的日子成了缩影。

　　“Mr.Han, good morning! Lily looks very beautiful, today!”乔羽星看着手中韩先生带来的犹带着水珠的百合，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惆怅。

　　韩思辰将米色的外套搁在沙发上，看着她将手中的百合插在床头的水晶磨砂玻璃杯后，问到，“How is everyting these days?”

　　“Nothing different.” 乔羽星知道刚从美国参加了一周学术研讨会回来的他在问床上躺着的女人。

　　两年前的一起交通事故，她们的院长韩先生便带回了这个女人。她始终记得那个中午，值班的她刚换了护士的的制服，才到服务台和一同值班的Sally和Daisy打了招呼，大家才开始讨论一向从不迟到的韩先生今天怎么还没有到时，就见得韩先生从雨中奔跑而来，怀里抱着一个昏厥的女人，一身草绿色的衬衫被殷红色血染得揪心。加之暴雨的洗刷，更是触目惊心。

　　她们所在的医院是韩先生父亲留下的，在温哥华城市内是数一数二的私家医院。韩先生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是医学界的传奇，在脑科和心外科的手术极为擅长，培养了许多医学界精英。而他的独生子也就是现任院长韩思辰更是尽得他的真传。然而很多有钱人也未必能得到他的主刀，因为他大多时间发在研究时下仍然无法根治的艾滋病。

　　那天的韩先生将她放在她们推出的床后，嘱咐她们直接推入手术室。她们都还在揣测韩先生会让谁做手术时，他二话不说换了服装，亲自上手术台。

　　“Mmm…Mr.Han, if…I mean…we\'ve been caring for her for two years, while nothing turned better than before.”

　　韩司辰知道乔羽星想表达什么，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床上的女人是否会醒过来，但是他一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卑诗省，温哥华与落基山脉之间有着加拿大最美丽而富有趣味的旅游度假区，这里有鲑鱼洄游最多的菲沙河流，有的度假村金三角，太阳峰、维农、可乐那雪白山度假村。

　　在那天之前，他大学时期的室友Colin从佛罗里达携新婚的新娘过来，说是要到湖区内度蜜月，尤其希望看一看菲沙峡谷内闻名遐迩的地狱门Hell’s Gate。

　　菲沙峡谷坐落在lytton镇与Hope镇之间，从他所在的温哥华出发，沿一号国道像东北行驶，约三个时辰便能到地狱门。

　　陪伴新婚夫妻一个晚上后，凌晨他便从南汤普森·奥肯纳根湖区离开，道别时，正给吐司面包涂着果酱的Colin还笑话他不就是借用他一天连一个早晨，需要这么马不停蹄地开车会医院么。

　　也许他真应该晚些时候出发，那样就不会经历毕生难忘的时刻，可这就是命中注定的。菲沙峡谷路段，一辆载满三十多位乘客的美国大巴因清晨倾泻的大雨在拐弯处打滑，与对面开来的大型集装箱相撞，整辆豪华大巴翻身跌入峡谷，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磅礴的大雨很快就洗去了轮胎打滑的痕迹，而只是那样的一瞬，所有的生命都脆弱得像一朵海棠花，转瞬即逝。集装箱的司机撞向了山边，极大的冲劲使得他头破血流，庆幸的是他们活了下来，不幸的是他们余生需要面对的是对受难者的愧疚，尽管这不是他们的错。

　　他拨打了急救电话后，从车上下来，向伤者走去。开车的小伙子里有两个是墨西哥非法移民，一个是当地的白人。警察就要到来，墨西哥的两个人害怕被遣送回去，获得他救助后带着惶恐离开了现场。白人司机是其中受伤教轻的，他清醒着等待警察的到来。

　　这本是一场过路人的故事，却在遇见她时，从过路人成了主角。医院内很多人不明白他为何执意要救她，一个甚至不知其姓名的陌生人。可若他人同他一样经历了一场生命瞬间槁枯的画面，韩司辰相信没有人会放弃救助她——一百多公里后，带着沉重的心情，进入大温哥华地区时遇上的第二场车祸。

　　十字路口，一路西南行的他等待着东西向的行人走过。忽而一个手上拿着纸张的女人跳入他的视野。她穿着枚红色针织的上衣，白色的休闲裤，拦了一个正在行走的过路人。他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也猜到了应该是问路的。

　　进入温哥华后的雨势渐猛，没有带伞的女人任由雨溅落在长长的头发上，顺着发丝纠缠到发梢，颇为狼狈。而她一边扶着手中的地址，一边用手按在肚子上，蹙起了眉。

　　人行道上的人已经空了，看一眼通行的只剩十二秒，看了一样前面三辆的私家车，以及后视镜里呈现出紧跟着的公车，犹豫着准备发车。

　　忽而一个紧急刹车响起，雨刷左左右右地拂去流水，水雾重重的车窗里，他看到她向一只断翅的蝴蝶陨落在路边，红色的雪瞬间从头部和双腿之间弥漫开来。

　　如果没有一瞬的犹豫，如果他愿意带她一程，是不是免去了这样的横祸？韩司辰从自责中抽身而退，看向乔羽星，“Where is today’s electronic newspaper?”

　　听笔录的路人提到女人在得知了方向后想赶在换灯之前过马路，谁知有个磕了药的富二代横冲了出来。他从血泊里抱起她时，她身上的手机已经被车碾坏，至于随身携带的证件在事后也没了踪影，不知时候被雨水冲刷到排泄水道内。她唯一留下的是手上一枚刻着“纪”字的戒指。

　　两年来，他尝试了所有的办法想要从沉睡中将她唤醒，却一直没有办法，直到有一次去香港出差得到了乔治医生的建议——“物理治疗你也试过了，高压氧治疗也试过了。既然你确定她对听觉刺激有反应，那可以用亲情疗法。你不知道她叫什么，也没有办法找到她的亲属来陪她说话，何不时常念一念国内的报纸？总有她熟悉的城市，景点或人物呢？这个方法唤醒她不一定起效，但总比毫无头绪的好。”

　　念国內的报纸给她听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直到一周前的一天念到S市的报纸时，她的无名指和小拇指有了反映，他就让乔羽星专门读S市的新闻给她听，自己若是有空就会亲自读给她听。

　　“Already prepared. Here you are!”乔羽星将一早调到S市的电子报刊界面的ipad递给韩司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白色床单上，女人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床单上，尖尖的下巴很是消瘦，眉目紧闭，神态宁静而安详，乔护士为她拿捏后的两手呈交叠状安置在腹部上。今天和往日比，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你看，春天来了。”这个三月，万物复苏，别墅在菲沙河畔，从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到盛开的番红花，缤纷满目，而海面是成群白色的海鸟，在翩翩飞舞。

　　“再过六个月，就三年了。就是童话里的睡美人也该醒醒了……”韩司辰抚了抚她侧耳的发丝，“可惜我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你的王子。”

　　低头看了一眼电子报，一组醒目的图片跳入眼里，里头一个五官欧化的中国男人搂着长发及腰的齐刘海女人。这个男人他早就有所听闻，但是他认为她不会有兴趣听财经新闻，所以他不在的这一周都是请乔护士给她年综合类报纸。想不到今日竟然出现在头条的他的喜讯，“今天的头条有些八卦，是关于S市科技产业的大亨的订婚喜讯，也不知你敢不敢兴趣。”

　　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忽而觉得刚才的图片里的女人和她长得有几分神似，于韩司辰立刻将图片放大看，果不其然。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会不会是堂姐妹？

　　“众所周知一直稳坐未婚钻石王老五第一位的简昇公司CEO纪迟森在两年半前因神秘女人介入与苏家千金分手。‘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美人心碎，远走苏黎世。有内幕报道此神秘女子就是前年九月下旬，纪先生花重金在全国各媒体上寻找的女人季温煦小姐。据可靠消息透露，季温煦小姐是纪先生的初恋女友，两人青梅竹马，因误会而分手，而后又破镜重圆。然而，令人跌破眼镜的是，纪先生召开此次的媒体招待会，宣布将于五月二十日于本市丽丝卡尔顿酒店内与其秘书程尔尔订婚。”他一字一句读得铿锵顿挫，认真看着床上的女人。

　　眼泪瞬间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韩司辰放下平板电脑，立刻握住她的手，“醒醒，若果你还有什么值得去期待的人与物，那么请醒过来吧。”

　　他手中握着她的手，五指动了动后，苏醒的迹象又消失了。

　　韩司辰失望地将她的手放回，满腹惆怅与失落，雨都温哥华应了此情此景，窗外开始飘起了细雨，帘子微微地晃动，随风摇曳。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子合上。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悲伤迷茫在空气中，凉凉的，不只是雨气渗透了进来，还是她蓝色的心情传给了流动的空气。

　　他难以置信地跑上前，坐在床边，握着她纤细的肩膀，震惊中的语气满是喜悦，“你醒了？”

　　“你刚才给我念的新闻在哪里？是真的么？”她漆黑的眼眸里，有着两株浮萍，被雨水击打的浮萍，在浩瀚的海水里那样渺小而脆弱，却又坚韧无比。

　　望着男人陌生的面庞，她低下头，四处寻找平板电脑。

　　“是真的，医生从不对病人撒谎。”韩司辰想那条新闻应该是让她醒来的关键，可她眼里浩荡的悲伤就在此刻决堤。他看着她眼里瞬间涌上泪花，咬着下唇拼命地隐忍着，默不作声。仿佛一个开口，就是止不住难过。

　　“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这样让人垂怜的女人，他下意识地拥住她，“两年多了，似是而非是常有的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时过境迁的事每天都会上演，在医院里也见多了。上个月手术室宣告病人死亡，亡妻在梁月后便在新面孔的陪同下来产检。又或者，某某病人住院初期有许多亲朋好友，一旦确诊为传染病，探病的人门可罗雀……

　　这样残忍的话从耳边飘来，很近很近，听起来却远的可笑。他们是相爱了那么多年的恋人呢？她的无名指上还带着他送给她的婚戒，她还有他的孩子……

　　对了，孩子！温煦摸向自己的肚子，惊恐瞬间放大在脸上，推开身后的男人，看着他，哀求的眼神，“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求求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呢？”

　　“对不起……”

　　那场车祸能抱住大人已经是尽了他的全力。韩司辰抱歉地看着她。

　　房间内瞬间了无生气，她空寂的眼里不知焦距何方，靠在床后背上，满脸都是泪水。

　　韩司辰陪在她身边，一直到乔羽星送了一杯温开水进来。

　　“Wow...Surprising! You are awake! Mr.Han, What have you done to make her awake!”乔羽星只顾着惊喜的发现，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内的气氛不对。

　　“Put the glass down and prepare some light food, please.”韩司辰让乔护士将放下水，并给她准备一些清淡的饭菜。

　　“Well...Got it.”乔羽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吐吐舌头，退了出去。
　　他将水递给她，“先喝点水吧。”

　　温煦接过水，再次望向韩司辰的时候，嘴角浮起了一丝虚弱的微笑，“谢谢你。”

　　韩司辰温和地点了点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季温煦。”

　　见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她看了一样无名指上钻石闪闪的“纪”字，眼泪又一次滑落，滴在杯中。

　　“不是这个纪，季节的季。”

　　韩司辰想这枚戒指应该就是纪迟森送给她的了，他第一次为一个无助的女人感到心痛，无法言喻的那种，仿佛那些悲伤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他们两的。不可思议，却真真切切在胸口处撕裂。

　　仿佛为了拂去一同的悲伤，他笑了笑，带着诙谐的语调说，“照顾了睡美人两年多了，就差没有献上香吻，可算是知道了姓名。”

　　温煦听闻他这么说，想笑，却还是悲从中来，“可以借我你的手机么？”

　　她终究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他要离她而去，另觅她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