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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Ｃｈａｐｔｅｒ Ｆｏｕｒ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两个我，一个站在投手丘上，一个在别的地方。
差不多在七月底的一个早晨，我如同往常一样稀里糊涂地从被窝里被闹钟闹醒，拖着拖鞋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和脸摸到卫生间去。在这种时候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再睡五分钟”这样的想法，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这么想了再倒回去就绝对不是五分钟可以搞定的事。我对着空气喊“早上好”，回答我的只有家里吸尘器让人烦躁的声音。我开始把我妈给我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好在早上冲完澡以后换掉。
就一个体育系来说，我简直没有主见到糟糕的地步，就拿衣服来说，都是我妈的主意。我从来没有试着自己搭配过衣服，平时早晨醒来的时候那堆衣服就会准确地出现在我床边的沙发上。即使我妈不在的时候她也会把衣服按套放好还在衣架上贴上编号，然后每天通过邮件或者简讯来通知我穿哪一套。她总是嫌我烦，但是又对这件事感到乐此不疲，让我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我想她还是喜欢这样做的，养一个跟废人没什么区别的唯唯诺诺的女儿可以满足她彻头彻尾的控制欲。
刷牙洗脸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眼睫毛长长了，短短的它们从我的眼皮上延伸出来，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灰黑色的光芒。我朝它们伸出手指，感觉着在眼睛震颤的每一个瞬间它们的抖动，痒痒地搔在我的皮肤上。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那张脸越来越不像我自己，那副身体也是，似乎它们正在变成另一个人。
然后我忽然想起了前一天夜里的梦境，我从来记不得自己的梦，唯有这次，清楚得不得了几乎让我怀疑它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我梦见一个小孩子，她说她想寻找北极星然后和北极星作好朋友，她询问所有的人但却没有人回答她。
大家只是嘲笑她的自不量力，他们说如果想和北极星作好朋友的话，你必须能够投出超精准的三分球，拥有超快的跑步速度，长得好看时髦完美到连睡觉都不能流口水。
她做不到的，但是还是在努力寻找。
梦的最后，她站在冰天雪地的一片湖里，湖的中央是闪耀的北极星。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站在湖水里，如同一个雕塑。
然后我就醒过来了，哭着醒过来了。
这是我做过的最烂的一个梦，烂到我这个时候正叼着牙刷抽泣着，形象滑稽而糟糕。我不敢大声哭，怕我妈在外面听到，只好一边刷牙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我怎么觉得你眼睛那么红啊，没睡好么？”我妈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放在碟子里，然后把桌子上的法式巧克力蛋糕收回去放上了苹果和麦片。
“没事，大概是洁面乳弄到眼睛里了。”我绕开她的眼睛，然后默默地开始吃我面前那些几乎连味道都没有的东西。我妈把手上苹果的汁液擦干净，然后坐在了我的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以至于我的头顶都可以感觉到她的视线。
大概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觉得我吃不下了，连胸腔都堵得慌。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停了一长串的长途巴士，保守看都有五十多辆。接着便是一大堆一大堆的女孩子，我觉得在今天之前不知道这个学校里有那么多的女孩子，说不定连周边其他学校的学生都被吸引来了。我提着超多的行李（其实也只是一个巨大的拉杆箱和一个运动包罢了），试着从人群中拨开一条裂口，但我只能无奈地被那群女孩子们挤来挤去半天不能往前挪半步。
一清早就接到了我国中时期就在少棒认识的强到变态的打击手伏见速的简讯，她说如果今天能被自己喜欢的人祝福的话就能获胜。伏见顺便传来了她所谓男神的真相，是一个黑得让我怀疑是外国人的家伙，但是看着“青峰大辉”这个名字，我想至多也不过是个混血儿。大概有那么几分钟我很感激她没有问我对她所谓男神的评价，我觉得不会是好话。
可是我还是挺羡慕她的，这个热爱着直球的家伙，各种意义上的。
所以今天格外地想看到黄濑君，格外想听他说加油，即使理智告诉我还是去死更好也这么想着。
我本以为黄濑那头金毛会格外显眼，但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我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都看不到，羽子女王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挤到我的身边，伸手把我的拉杆箱接了过去。
“我们的车在那边，你在东张西望什么呢喂！”人声嘈杂到羽子女王几乎是在我耳边喊的，她试图把我从人群中拉出来，我却没有动。
“他们人呢？”我喊回去，我想羽子女王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毕竟那么久的投捕搭档不是白干的。
“那边，”羽子女王用眼神示意我是排在第三辆的车，那车在我的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忽然发动了起来，“轰”得一声让我措手不及，“要去赶快。”
别这样啊混蛋。我在心里大喊着，伸手把包一丢手在栏杆上一撑就直接从堵住人群的栏杆上翻了过去，刚刚启动的车移动得还很慢，我往前跑着，感到风正在撕裂我的肺。
黄濑黄濑黄濑黄濑黄濑。我连心跳都在喊着那个名字，以每分钟超过两百下的速度。
最后我终于在一扇窗口找到了我一直想看的金黄色，尽管是让人失望的后脑勺。
看看我啊看看我。我拼命地挥着手拼命地跑着，并不知道要追什么，我只是跑着。
是笠松前辈先看到的我，他用手肘捅了捅黄濑，然后我看到黄濑凉太的脸在玻璃窗前放大，带着像被震惊到的微笑。
汽车正在加速，我感觉我已经到了极限。
他隔着玻璃用口型跟我说要加油，手掌贴在窗玻璃上。
我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努力把手伸高，隔着玻璃跟他来了个击掌，明明是玻璃，我却似乎像摸到了他的手一样。跟我想象的一样，温热的，带着打篮球磨出的茧子。
我停在十字路口，大口地呼吸着，看着那辆车拐过一个弯消失在街角，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如同垂死一般。这是第一次，投手丘上勇敢且果断的我和其他时候的我诡异地重合了起来，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然后我想她们还是会分开，投手丘上的柳原朱月和不在投手丘上的柳原朱月，根本就像不兼容一般的存在却在我身上融合得那样好。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