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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Chapter Twelve
      你总是说着爱,但干着让我讨厌的事情,然后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很糟糕。

      不知道从十二章开始严肃认真地讨论我家里的事算不算太晚,我觉得可能有点。我爸一直在美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扬基队的三垒手,我从来不看他的比赛就像我从来不让他看我的比赛一样,我们不常见面,有的时候即使是圣诞他也不见得会回来。我投球的姿势跟他很像,但我的打棒技术远比他差多了,我想超越他,但我又希望他能永远站在我伸手就能摸到的更高的地方,这种感觉很矛盾。
      我妈就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了,从很多意义上来说我讨厌她,或者说我本该讨厌她,一言以蔽之我对她感情复杂。
      我对谁都感情复杂所以这句话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毫无说服力。

      我忽然就被前座的姑娘拦在了教室门口,我垂着脑袋看着她抬起的头看着她剑拔弩张的眼神,一瞬间脑子就清楚了。她要换到这里来的原因,她要给我巧克力的原因,她给我递那封信的原因,她的笑脸和她那头蓬松的长发在我的脑子里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种奇怪的人影一般晃动的影像。
      我到现在都记不住她的名字,不过我觉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她正在用质问的语气,说出让我害怕的话来。
      “你也喜欢黄濑君吧?”
      我沉默地看着她,微笑着说没有。她忽然变得愤怒起来,指着我的鼻尖开始大吼,问我为什么不试着去喜欢什么别人并且告诉我她才是全世界最喜欢黄濑君的人。
      “我愿意为他去死,你敢吗?”
      “你知道什么叫死吗?”我回答她,冷静得一塌糊涂,我敢发誓我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然后我看着她的长发忽然变成了一条条毒蛇,吐着赤红色的信子缠上了我的脖子,整个过程我都没有挣扎过甚至不觉得疼。
      只是忽然之间,我浑身抖了一下,睁开眼却看到了自家卧室白色泛着蓝光的天花板。
      浑身都是汗。

      我光着脚走到浴室那儿去洗澡,暖气慢慢在这间小小的密闭的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散开,没多久大大的镜子前已经升起了漫漫的雾气。我站在洗手台前抹开了镜子上的雾气,看着我光溜溜地站在镜子前,顶着一张看不清表情的空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试着微笑,但嘴角却依然是一个很难看的弧度。
      我长着一张让人生厌的脸,厌烦到连我自己都不想看。
      踩进了浴缸,温热的感觉从脚底到大腿直冲大脑,这样好,清醒多了。
      我坐在里头,手扶在两侧,闭上眼,深呼吸,潜进水里。
      水裏,水裏有无限的蓝。
      有那一秒钟,我想起了某次追着车跑的时候,那个时候明明是大热天,但阳光照在我身上的温度跟这个没什么大差别。那时侯,我为了紧紧抓住什么,费劲一切心力地往前跑着。
      像是害怕自己失去了什么。
      只是,我真的忘了到底是什么。
      我唯一记得的,只是那时候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温暖。

      洗完澡以后,我去看了看阳台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摆着的一盆植物。我甚至都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那棵植物叫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玩意儿站在我的阳台上至少有半年,它的茎很粗,叶子很大片。买回来的前几个星期,我还会固定照顾。
      但是半年之后,我才意识到这间房子还有那棵植物,但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浇水了。我到阳台看看,没想到它还站在,虽然几片叶子已经枯黄,但是它还是站在那里,很孤独的样子,我突然很心虚,想说它一定很渴,於是我拿了一壶水不顾一切就往它身上浇。但今天早上我看见,它的茎,从中间折断了,外皮还连在一起,但是就是整根断了。後来我感觉到愧疚,愧疚的原因是,如果我那天没有浇水,它会不会继续站立在那里,它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妈看着我把那盆玩意儿丢到了垃圾桶里,戳着我的额头说我是个没长性的人。我洗着手,任由她在我的脑袋上指指戳戳的。
      其实我很讨厌这个动作,也不是没有跟我妈说过,但我妈这个人并不是说了就能听的。她是那种,啧,大概挺独断专行的人吧。举个例子来说,她会问你晚餐想吃乌冬还是寿司,然后在你可以回答出你的选择之前告诉保姆去煎牛排。
      时间久了你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察言观色了,知道你该选什么,知道她希望你选什么。

      我配合她扮演一个从善如流的母亲,演了十多年的家庭伦理剧。

      今天一整天实际上和平时并没有什么样巨大的差别,除了前座少女偶尔回过头来冲我笑的时候我脖子上感到的莫名的痛感。下午的时候,羽子女王告诉我没必要去参加今天的部活,理由是有人要见我,看着她那张因为严肃而让我觉得有喜剧效果的脸,我极力忍着笑跟着她在学校的走道里穿行。
      我从来没来过这个学校的会见室,因此在羽子女王带我绕了好几个弯之后进到了一间看起来不怎么大但布置得相当齐整的房间里。进去向右一转头便看到了一张黑色的小会议桌,笠松前辈和黄濑君背向我们坐着,面对着我的是两个美国人,和我妈。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去还是怎么样,直到我妈微笑着叫我坐到过去,我渴得要死但在我妈给我允许喝水的眼色之前,我只能这么干巴巴地坐着,听着笠松前辈和黄濑君用超磕巴的英语在跟对方婉言谢绝他们的邀请。

      “Oak Hill希望你可以去他们那儿读书,他们有着很棒的教育质量而且我觉得你爸爸也会很高兴的。”我妈这样说着,把那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册往我面前推了一下。“本校杰出校友”的名单上出现了不少人,从体育明星到政治家。
      “不出意外的话,你们也会成为其中一员的,你的学术成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你的甲子园更棒。”左手边的那个美国男人这么说,然后他们分别自我介绍说是男篮和女棒的教练。
      我妈用征求意见的眼光看着我,不,我觉得那眼神简直就是在命令我说“好的”,我却转过头不想去看她的眼睛。
      “这个,”我把我的眼神转回到自己面前漆黑的桌面上,“我想我没有那样的打算。”那是我在我妈面前第一次说出“我想”这种样子的词,但我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说法很合我的心意。

      真正的我的心意,跟站在投手丘上看着人群无所畏惧的柳原朱月的心意。

      我看着我妈几乎要发狂的眼睛,她现在正在桌子的另一头狠狠地盯着我,而我则同样狠狠地盯着她。我几乎是把全部的力气用在了眼睛附近的肌肉神经和每一个控制眼睛的细胞上,严厉地要求它们在那个当口绝对不能退让半步,不能眨哪怕一下,不能在那双相似的眼睛面前败下阵来。
      我想,如果她现在突然抄起什么东西来丢我,我也至多是被打肿半边脸,在家躺一阵再说。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美国人也留了句“我希望你能试着作一下这样的打算”,我也没有被我妈当着同学的面打一顿。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你都坚持不了多久的,你是个连植物都养不好的没长性的人。我妈给我最终下了这样的论断。

      “小柳原你干嘛不去啦,”在其他人走了以后,黄濑君忽然问了这个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嘛嘛,我是因为英文糟糕到那里会饿死才不去的。”
      “所以你是希望我去?”
      “我是觉得小柳原值得更好的发展啦,真心话哦,”他顿了顿,“而且小柳原到了那里一定很快就能结交到新朋友的,到时候忘了我们也没关系。”
      开什么玩笑!我的脑子有一次咣当一声空了,我听见自己用相当紧张的语气告诉他:“不会忘记的,死掉也不会忘记的,黄濑君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
      “呜哇真肉麻小柳原你是从哪本奇怪的书上学来的啊。”他在我两步远的地方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太阳光在他的校服上攀爬着,落下斑驳的影子。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我说的话,我想他是当作玩笑听过去了。有的事情认真你就输了,所以还不如把什么都当作笑话来。

      我曾经想过,如果蝴蝶效应真的存在的话,如果我在那个时候伸出手去会不会一切都彻底地改变了,比如现在这种尴尬得让人觉得糟糕的结局。
      我在十多岁的年纪用我的全副身心爱着一个人,然后我觉得在他之后,我再也不可能用这样的方式爱什么别人了。

      或者该这么说,我的世界里,再没什么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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