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世上的盐，世上的光》月是故乡明

11、第 11 章

　　Ｃｈａｐｔｅｒ　Ｅｌｅｖｅｎ

　　我有一定要去的地方，即使天寒地冻，路遥马亡。

　　总的来说，我不算是个典型的体育系，或者说我其实从本质上来讲对于“获胜”这件事没有多大的执念。对我而言，胜利或者失败，都是很自然地事情，所以很多时候我给人一种没什么特别大干劲的感觉。
　　比如在羽子女王把国民体育大会的入选通知放到我面前的时候，看着她愉快得不行的笑容，我告诉她我并不想去，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硬了然后如同一个面具一样掉在地上“哐啷”一声摔得粉碎。羽子女王自甲子园之后，就被发现得了小联盟肘，我拿着她的病历看了很久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我可能要换搭档了。
　　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羽子女王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球场上了。

　　“柳原你给我个理由。”羽子女王的语气平静，但眼神却像刀一样横在我的脖子上。我一瞬间觉得跟羽子女王说我对于新任捕手的信任度连百分之十都没有这件事其实很伤人，我想如果站在我对面的还是羽子女王的话，我也许不会感到那么的惶恐。
　　她出人意料地没生气，只是说了句我早晚是要离开你们的啊早点习惯不是更好吗。确实是这样，羽子女王也会要毕业要升学，总有一天我要一个人站在投手丘上。
　　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感到无比的孤单，连耳边的风声都静止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决定相信我的呢？”
　　“从一开始就相信着啊。”
　　我有让你们失望过吗？我想问，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只是盯着脚下灰色的地面发呆，我想我羽子女王最终没有在我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我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却只能沉默地看着她给我一个灼灼燃烧的背影，我总是这样。
　　所以我总是想，如果我能把话说清楚，会不会很多事情就都不一样了。

　　结束练习的时候，天色已经不算特别早了，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上云层从中心透出的浅橙红色慢慢地往外扩散，在边缘与天空的深蓝色混合成一种我没有见过的暧昧颜色。
　　粘稠的，温暖却又苍凉，我决定将这个颜色称之为玫瑰灰，我看不清捕手的脸，但我看到站在一边的羽子女王空荡荡的表情。
　　我想，我或许该试着再相信一次，即使不相信那个人也得相信羽子女王的眼光。

　　黄濑君拿着他借来的那本马尔克斯的作品来找我的时候，我忽然忍不住就想大笑起来，尤其是当他严肃认真地指着那本书的腰封问我说“小柳原你看过这种类型的书吗”的时候。顺便说一句，腰封上写的是“感动无数人的爱情圣经”。
　　我忽然想到那天前座姑娘塞给我的一封情书，来自于隔壁班的一个男孩子，我并不认识他，而他那篇从头到尾遍布着拼写错误的酸诗让我连去见他的兴趣都没有。
　　“爱这种事是本能，所以根本不用看这种奇怪的指导就能学会的啦。”我告诉他，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正因为是本能所以往往难以控制难以驾驭。

　　我不敢问他是不是恋爱了，或者说是我不敢去看那个问题的答案。

　　“呜哇小柳原你居然说出了那么深刻的话果然读书报告拜托你是对的，”黄濑君忽然做出一副双手合十的样子，在我答应了以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在恋爱哦小柳原。”
　　“是是。”我敷衍着，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松懈下来了，以至于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小柳原也有喜欢的人了吧？才会在讲那种话的时候眼神超温柔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转过头透过棒球场的防护网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我喜欢谁？
　　我应该说，其实我喜欢的是，可是看著他的眼神，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麼。
　　我想说我喜欢的是，其实，我，我。
　　我不能说，可是如果我不说，他一定会误解，可是我说了，他更会误解。
　　还是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

　　我只能匆匆地说了句可疑的“别胡说了喂都是别人乱讲的”就跑了。

　　原来我根本就说不出口。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麼会喜欢这个人，也许我连“喜欢”这个字都不懂，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喜欢他，也许我只是习惯了有那个人陪在旁边，也许全部都只是我胡思乱想，也许事实上，我才是个笨蛋，也许我，也许我。

　　我想，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漫长也很微妙的事情。就好比对我来说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就像其他千万个男孩子一样跟隔壁班那个给我写情书的人一样。
　　我不需要他，正如他也同样用不着我。
　　对他来说，我也不过是一个女生，和其他追着他跑的拿着杂志要签名的所有女生都一样。

　　但是，如果我们相互喜欢了，那就不一样了。
　　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

　　对我来说，他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我对他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我觉得有一只手这样伸进了我的身体里，捏住了我的心脏，疼得让我发慌。
　　我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却永远都被我掐在了喉咙口，然后让它们慢慢地被绞碎被沥干被我的脏器消化，然后和我老化的细胞碎屑一起慢慢地排出体外。我只能沉默，对于很多事情，我只能以缄默来回应，我相信语言是误会的根源远胜于这是沟通的开始。玫瑰色的天空已经慢慢地变成黑色了，我的脑子里的想法像被人狠狠丢在墙上的玻璃瓶一样，彻底地粉碎失序了，如同被吸进一个黑洞一般混乱。
　　而那黑洞的颜色，比天空的更黑。

　　如果那个时候，他再坚持问一下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我能一咬牙一闭眼把那句话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又不一样了呢？

　　如果那个时候，他再坚持问一下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我能一咬牙一闭眼把那句话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又不一样了呢？

　　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说再见的，就像羽子女王会退居二线笠松前辈会毕业离开一样，我们最终得在世界某个不知道的角落成熟起来。但是或许以后的我，即使看到了篮球也会微笑起来，就像看到金黄色麦田的狐狸一般微笑起来。
　　如果我喜欢上了一个喜欢打篮球的男孩子，那么以后每次看到篮球的时候，都会感到甜蜜愉悦，好像每一颗篮球上都寄住着他的心灵的一部分一样。

　　我想，我被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