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琲邪

15、第十五章 難求一生少年無知

　　解语花不知不觉的哭著睡了。然后又哭著醒来。
　　他梦到六爷，梦到古墓。
　　他不明白少年為什麼会进入那座古墓，也不知道是什麼把他伤得那麼重。
　　但是他大概知道黑瞎子的眼睛就是那时出事的。

　　影片还在播放，是他们逛夜市的时候。
　　他看到自己不顾两人的意愿拉著他们去吃饺子。
　　三人坐了下来。
　　因為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自己索性把摄影机放在比桌子高一点的窗台上，镜头向外︰「这样就可以把全部人都拍进去啦！」
　　「呦~你实在太聪明了﹗惊天动地的新发现﹗」少年揶揄。
　　「我揍你哦﹗」解雨臣说。
　　没多久，四个流氓走了进来，坐在他们后面的桌子。
　　解语花看到流氓进来以后，少年和小红姨开始暗地观察他们，只有自己还在伸长脖子看店裡的表演台。
　　解语花失笑。黑瞎子啊黑瞎子，你看你宠得小时候的我都迟钝了，要是一直被你这样宠下去，现在我一定是头猪。
　　表演开始了，场内愈来愈挤迫。
　　有的人為了歇息，有人為了美食，有人為了表演。
　　这时一个小二个不小心把滚烫的水泼到一个流氓身上。那流氓顿时翻桌发难。
　　「你她妈没长眼儿是麼﹗」操北京腔的流氓一手把小二倒到解雨臣的方向。
　　小二这时突然抽出小刀对著解雨臣。
　　少年伸手扯过解雨臣，转过身把他护在胸前，自己的背对著将至的刀锋，同时身体微偏左，抬起左脚向外扫，把小二摞倒。
　　流氓看到之后群起围攻三人。
　　其他人以為是两帮人出现衝突，继而动武，都纷纷避走。
　　场面是三对四。三人中一个是女人两个是小孩，另一边四个都是彪形大汉，不用脑子的都知道哪方有利。有人把手机拿出都準备要喊公安了。
　　谁知少年居然开口挑拨︰「小样儿的，你们这点儿人也太不够看了吧？」
　　还笑得极度欠揍。
　　另外两个虽然保持沉默，可是也淡定得让人找狂。
　　「你丫挺的活腻了﹗」大汉们抄起手边的长椅就要抡三人头上。
　　三人迅速避开，三两步就上前应战。小红和解雨臣一人对上一个，少年则与另外两个大汉轮流交手。
　　小红擅长近身搏击，专以拳击或肘击对手脆弱的位置。大汉一心以為对上一个女人眨个眼儿就能把人打趴，他举起椅子横扫，小红看準时机俯身肘击对方腹部与胸部间肋骨，大汉顿时无法提气。小红并未等人回气就不断拳击他的小腹，大汉就有点站不住了，然后只见她双手按地借力，双脚同时离地踹向大汉的髌骨。
　　因膝盖被踢碎而不能站立，大汉面朝地面扑倒，小红最后对他的脊骨一个肘击，大汉硬生生忍住哀嚎，小红没有下杀手，只是他下半身恐怕已经如同残废。

　　解雨臣在灵活度上比较优秀，只要那人要把椅子抡他的头他就只管闪，对他来说这样跟玩游戏差不多。他是有学散打，搏击，可是体型差老大远的，他是绝对拿不出手，所以他就只好跟他玩玩消耗他的体力。
　　这边厢小红结束了战线就看到解雨臣游刃有餘的闪避著敌人的攻击，不过这是不能把人打倒的。
　　「小红，扔给他一根桿子﹗」少年一边对著两人，还不忙指点另外两人。
　　小红抓过一把目光所及的扫帚，徒手劈掉它的头，剩下一根竹拋给解雨臣。
　　「谢了小红姨﹗」解雨臣道谢，当他手上拿起竹子时，熟悉的手感彷彿使他回到天天练习用桿子去走路，攀越，攻击的日子。
　　桿子在他手已不是桿子，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竹子在手，解雨臣整个气场都转变了，不是刚才的天真小孩，而是被自己久违了的解家下一任当家，即使他要将其抹去，可是他的身体依旧记得，他的血液还是有著上位者的灵魂。
　　他拿回的，是我主浮沉的气魄﹗
　　解雨臣手持竹桿，不断击打对手的关节位使他的行动变得迟缓。原来就跟不上解雨臣的速度，现在更是束手无策。
　　解雨臣撑著竹桿子在空中翻个筋斗，当大汉的眼睛跟著他的行动往上看时，他就已经落地，桿子横扫，人就被绊倒了。解雨臣见大汉还要继续，他就直接把刚才小红姨劈的那边带尖的一头转过来，一下把大汉的腿捅个对穿。
　　大汉的咆哮把几个胆小的人都吓跑了，解雨臣為了街坊著想，把一条破抹布塞进他的嘴巴。
　　当他回望少年的情况，已经是少年的最后一击。
　　只见少年回旋一踢把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大块头踹得踉蹌后退，然后转身双手按住大汉的肩膀一跃而起，用膝盖顶撞他的下顎。
　　大汉因脑部受到强烈震盪而晕倒，满嘴是血，脸型扭曲，少年竟是一招碎了他的下巴。
　　「小样儿的，早说你们不够看，削人的反被削了你们羞人不羞人呀？啊？」少年勾住解雨臣的肩，低下头去亲他，「敢黑我的人，找死﹗」
　　综合一下战果，他们发现，女人果然是比较温柔。

　　看著画面裡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就知道这个结局对於普通人是非常出乎意料。当然，像他们这样习惯黑吃黑的，看姿势气场就能分高低了。
　　解语花笑了笑，那时果然年少轻狂，大庭广眾出手居然有胆这麼黑，真是活腻味了。
　　不过到底是什麼人要对三个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人出手呢？
　　那个小二和流氓明显是一通气的，由始至於他们就有心要开打，而且那儿一带经常闹事，别的没多，就巡警公安最多，出了这麼大动静居然连一个戴帽子的都没出现过，就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疏通。这是摆明著要弄死他们的架势，背后的人一定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他们并没有招惹过谁有这麼大势力。
　　要说倒斗的，有谁不给自己面子？冲著二爷和九爷他们是绝对不敢做什麼的，而九门的人内部是有衝突，可表面上都是通力合作，更不可能来找他的碴。除非是二爷和九爷同时出了问题。
　　看来那时的倒斗界就开始不平静了。

　　萤幕上出现一刻的雪花，然后场景变成了在少年的家。
　　「查出来了吗？」小红问少年。
　　「小声点。」少年指指熟睡的解雨臣，道︰「是解寧儿和解释派来的，她妈的都不是人，对自己姪儿都下狠手。他们都被渗透了，全站在【它】那边﹗九爷自己都在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了这裡。他们就趁机杀人灭口﹗」
　　「你那边抓起来的人招了没有？」少年问。
　　「职业杀手，收钱干事。你知道的，这个情况查不了。」小红抽了根烟说。
　　「给我一根。」少年伸手说。
　　「小孩子抽什麼烟。」
　　「废话那麼多﹗」少年逕自拿一根点上，看样子一点都不像第一次抽。
　　「你这样不是办法的，叫六哥帮忙吧。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丧尸有什麼分别啊」小红姨说。
　　「他不会帮我的。小红，我想请你替我看顾宇辰一阵子。能顶得住麼？」少年说。
　　「废话！你的射击还不是我教的！」小红说，「你要干吗去？」
　　「去修练。」少年说。

　　要杀他的竟然是二叔和婶婶﹗解语花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发出。
　　他从没想过他居然招人厌到这地步，连亲人也要将他置之死地。
　　权力这事根本是个烫手山芋，谁拿谁当靶，而他就这样当了二十年﹗
　　解语花除了苦笑还可以怎麼著？
　　这小小录影机居然留下这麼多东西，多亏它，解语花很多事都明白了。大概是不用的时候却不记得关掉。而世间往往就有这种巧合。

　　解语花把注意力放回影片上，再接下来的画面令解语花不禁整个人僵了。
　　黑背老六把小小的自己放在一边，然后把染血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他嘆了口气，说︰「当初你不是很跩的，让你去保护人还要看你有没有心情，别人够不够格。现在為了他却跑回老巢去招惹那东西，你这样跟攥著个炸弹在身边没分别。」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连自己是谁，哪裡人，甚至是不是人也不知道，这样生存根本没有价值，活长一点短一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可是待在他身边，我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人，会笑，会怒，会爱。」
　　我是谁？我是他的哥哥，是伴他一生的人。
　　哪里人？他是哪里的人，我就是哪裡的人。
　　只要一天待在他身边，我就是一个人。
　　少年断断续续的说，「如果能為他做点什麼，这样的命全都给出去我也不在乎……」
　　「可是这样的力量你根本负荷不了，不用多久你的身体就会垮掉，那时的痛楚不是一句不在乎就能说过去的。值得吗？」
　　「值得。……应该说因為有了宇辰，我才有资格说值得。」少年笑了笑，却又呛出更多血沫。「有了这个力量，我就可以保护他，让他一辈子都不用回去了。」
　　他想要给他自由，让他一辈子都不用面对人性的丑恶，一辈子都笑得像花朵儿。

　　「大夫，我儿怎样了？」黑背老六问。
　　「这位爹，他的眼疾到底发了多少年才会严重至此？我也无能為力了，令公子的视力只剩下三成，以后还会慢慢衰退，今后尽量别让眼睛接触到阳光了。」

　　解语花整颗心都碎了。
　　原来他去古墓，受伤，染上眼疾，一切都是為了他﹗
　　他说他的价值是因為自己，那自己呢？自己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所做的，所受的，在自己忘了他那一刻就已经是付之一炬。
　　他所给的，所伤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二十年后他却依然為自己牺牲一切，即使自己对他不屑一顾。
　　一如自己对吴邪。
　　他，黑瞎子，吴邪，在这一场二十年的追逐中，到底谁爱过了谁？谁辜负了谁？
　　当自己相信了自己的从一而终时，他就背叛了三个人，包括他自己。
　　他的爱，终究不过命运的一个恶趣味。

　　他把小红留给他的相片拿出来，发现信封裡还有一封信。
　　宇辰：
　　或者容许小红姨在这裡叫你一次雨臣。
　　当你拿著这封信时，小红姨应该已经撒手人寰。
　　而你也应该把事情想起来了。
　　我听说你失忆了，不过想不起来也好，这样你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当你的解当家。
　　只是如果你记起来，想要知道这些事，大概都没有谁知道这事的人在人世了。所以我留下一点信息给你，我想你是有权知道这些事的。儘管我相信你家的老爷子其实不希望你记起来。
　　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对不起你们，可是那时的情况如果你留下来的话，我们也保护不了你。只有把你送回解家，解家的那帮异派才不敢动你。
　　我们的确从一开始已经知道你的身份，可是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是真心真意的。你哥哥的感情，也是真的。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你，可是当时的他很虚弱，根本没能力保你周全。直到我们通知二爷他们来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个时候只有把你交出去，让你预早装备自己，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你可能不知道，在那段日子，你哥的视力只有正常人的三成，身体衰退得很快，十五岁的外表，其实身体宛如六十岁的老人。
　　二爷来的那天，他甚至连来人的气息都感受不到，直至你说的那番说话。
　　他才知道事情至此，他不能天真下去，单靠自己的保謢会害死你的。
　　你离开以后他就吐血晕倒。一直他都强忍著，就是不想让你伤心，难过。
　　你别怪他。他為你牺牲的，比你看到的多太多。
　　你也别怪自己害了他，因為你，他才是他。对他而然，你就是整个世界。没有你，他只是具行尸走肉的躯体。
　　他跟我说他会好起来的，因為他还要接你回家。
　　所以，小红姨只求你将来有机会重遇他的话，对他好一点。
　　现在我们这些老一辈只能為你们挡一阵子。
　　小心【它】的爪牙，小心培考德，他们的阴谋不会因為我们而停下来。
　　录影带里应该会有你想要知道的事。
　　还有，我爱你雨臣。保重。
　　小红留

　　影片上依然播放著少年与小女孩的生活片段，那时少年依旧笑容灿烂，牵牵老婆逗逗狗，可是解雨臣当时根本没有发现少年的双眼早已失去焦点。
　　少年开始嗜睡，不爱外出。
　　可是只要是自己的要求，他还是会陪他玩，陪他逛街。
　　那时解雨臣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现在解语花终於都发现了。
　　「小红姨，我已经没有机会对他好了，我已经害死了他。」
　　轻抚著少年已然模糊的样子
　　泪落在相片上，光滑的表面把水珠卸去。
　　泪过无痕。
　　他知道更多的泪也不能传递给他。

作者有话说

　　木有人看我也會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