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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六角铜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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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解语花梦到了和少年分别的时候,他质问他的背叛,怀疑他的誓言。
他叫他不要走,可是他决断离去。
然后他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在他的附近原来一直有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在暗中保护,甚至打过照面。只是自己从来没有留意他。
一次跟警察驳火,他就在隐蔽的地方作狙击掩护。
他最后一次登台,他就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默默的注视他。
到云南下地那一次,他就在夹喇嘛的人中。
在他被迫相亲的时候,他就在邻座。
很多很多……
直至拍卖会那次,在他昏倒之际,一双熟悉的手终於抱紧他。
可惜自己始终没有想起他。
解语花找来了跟著解九爷打天下的元老,现在的老管家管叔。
「管叔,你是看著我长大的,有点事我想问一下。」解语花说。
「小少爷请说。」管叔是个样貌慈祥的老人,整天都是笑瞇瞇的样子。
「管叔,我八岁那年家裡有发生什麼事吗?」解语花说,他并不打算单刀直入。
「小少爷指的是什麼事?那年发生过不少事呢。」管叔依然笑瞇瞇的。
「管叔,我是八岁的时候才跟著二爷的吧?」
「没错,那时你还只是个小不点,总是要变著法子不去戏班。」
「我记得我不去戏班时,爹就会拿鸡毛撢子来打我。」解语花笑著说。
「呵呵,大少只是為你好的。小少爷怎麼会找老奴来聊家常呢?」说到这裡管叔突然打住,「小少爷,听说你最近在打探一个女人的消息,……小少爷你是听到了什麼事情吗?」
「对,而且我找到了些奇怪的东西,」解语花把相片拿出来,「管叔,到底我是有一个比我长两岁的姐姐,还是,你们对我隐暪著什麼吗?」
「还有,管叔,我爹理应是在我入戏班前一年也就是八五年死的。」听到解语花老人的笑容似乎开始有点扭曲。
「你的意思是我爹回魂吗?还是,我根本不是那年进戏班的?」解语花知道老人是知道的。
「管叔,我今年应该是二十八而不是二十六对吧?我不是八六年跟二爷而是八四年对吧!管叔!告诉我这是什麼回事!」
管叔搖了搖頭,黯然说︰「始终还是守不住这事呀老爷。」
「小少爷,当年知道这事的手下除了些老爷的心腹外几乎都被解决了,老爷留下我,就是為了这麼一天把所有事情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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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离开少年后就没再开过口,把自己关在房裡,不叫,不哭,不吃饭。不消一星期,原本圆润的脸已经消瘦下去,一双大眼睛异常突出。任谁看到他也不会联想到之前那个水灵灵的小孩。
但二爷和九爷来看他时,他却很听话。只要是他们两人的话,他就会照做。叫他吃他就会把厨房準备的饭菜全部吃完,也不管肚子装不装得下。可是吃完后他都会全部吐出来,几次之后他的胃就受不了,只要一进食他就会吐血。
几天过去,解雨臣居然变得更瘦。营养摄取不足的他只能躺在床上,还长时间的陷入昏睡。
在睡觉的时候,解雨臣却会面带微笑,好像梦到什麼好事。只有睡著时,他才能感受什麼是快乐,而真实的世界在他眼裡只剩一片荒无。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解语花已经被自己捨弃掉。
至於解雨臣,既然他所爱的人都拋弃了他,他留著这个身份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只要留一个听话的身体给解家就好了。
「小花,你这是闹什麼脾气?」这天二爷和九爷过来看看解语花的情况,看到的依然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解雨臣稍稍偏过头看著他们,并没有回应,眼睛穿透二人望向外面。
九爷失去耐性,揪起他的衣领,激动的说︰「你就那麼讨厌这儿?这裡养你育你多少年?居然还比不上一个臭小子和一间破屋子!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枉你还是我解家的后人!你看你磕碜不磕碜!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待在这儿你就给我滚!以后别回来!解家生不出你这孬种!」
解雨臣没有挣扎,静静的等九爷骂完,然后他把九爷的手拉开。
其实那时他根本没有一点力气,只是因為他的毫不犹豫,加上九爷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衣领上的手还是被扯开了。
解雨臣巍峨的站起来,拖着无力的身子,绕过九爷,一步一步的走向房门。
二爷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两人,并没有开口,他以為解九爷骂过了,他人就能醒过来。
可是当他看著一颠一簸的背影时,他的心隐隐地抽痛,他明白,这徒儿算是毁了。
而他们所有人都是兇手。
「站住﹗你这不屑子﹗」九爷从小栽培这孙儿,心裡一直很是疼他,所以那番说话只是吓唬他,并不真的想赶他走。
他大步上前,把解雨臣身子转过来,痛心疾首的问︰「小花,你到底想怎麼样﹗」
解雨臣稍稍抬起眼睛,亳无感情,半晌之后开口︰「我还能怎样?你说什麼我做什麼,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你们还想我怎样?」
九爷整个人瞬间僵了,他想不到乖巧的孙儿就成这样子。他下意识地就举起手,一个耳光把小小的人打至门外。
「小九你﹗你这是何苦?他不懂,你慢慢让他想通,他已经这样了怎经得你打﹗」二爷大惊。
解雨臣突然咳出一大口血,晕倒过去。
解九爷大惊,立即叫下人请大夫。二爷则先抱他上床,用在他口中塞一片安寧草,先让他回过气。
「解老爷,小姐该是过不了今晚了。」大夫说。
「胡说八道﹗小姐平常身体健康,怎麼一下子就过不了了?」九爷怒道。
「小……小姐原本脾胃衰弱,已经需要好好休养。现在又受到猛烈撞击晕倒以致昏迷不醒。不过重点是小姐本能上放弃了求生,这才是一大问题。」大夫说。
「……放弃求生﹗」解九爷差点气得透不过气来。
「小九你别激动,现在你该想办法救回小花﹗」二爷顺了顺他的背说道。
「我怎麼救?呀?他自己不都活了﹗他為了那小子寧愿死﹗我真的白疼他这麼多年﹗你有方法让他不想著那小子吗?呀?」九爷顾不得对方是二爷,他已经有点歇斯底里。
「有,」二爷想了想,说︰「六角铜铃,你没有忘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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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黑背老六面对二爷也是我行我素的,一边擦著刀,一边说,连眼皮都没抬。
「小六,我们是来找你要六角铜铃的。而且只有你成功克制它的催眠作用,所以希望你帮一个忙。」二爷说。
「你们不会是要洗掉小少爷的记忆吧?」黑背老六抹刀的手微微一抖,几乎不会让人察觉。
不过解九爷却捕捉到那细微的动作,心裡有点酸楚。
「九爷,你果然好狠心,这次你居然用在自己的孙子身上?你有没有想过他朝一天会记起了,那时你让他如何自处﹗」黑背老六有点激动的说,「当年你為了你的解家,把我们的约定拋诸脑后,还骗我去找六角铜铃。我当时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想消除我的记忆﹗你可知我那几年过得行尸走肉,什麼都不缺,却心裡总是空荡荡的。我拚命的把我失去的记忆找回来,最后我破解了六角铜铃的催眠。」
「当我想起来时你已经成家立室,但我心裡的位置一直悬空著。我曾经喜欢过小红,可是当我知道一切以后,我才发现我爱的人不是她,我已经接受不了她。当你以為你的爱是从一而终,可事实是相反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笑。如今你忍心小少爷将来也受我这种苦吗?」黑背老六渐渐回覆平静。
「六哥﹗当年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有我的顾虑呀﹗我只是想让你重新开始,既然我们不能在一起,至少别让你一个人守一辈子﹗」解九爷潸然泪下。
「可是六哥,小花只有八岁,我不能让他就这麼没了啊﹗他现在连求生欲念都已经没有了,六哥,我除了求你我还能怎样啊?」
黑背老六没有想到解雨臣的情况已经去到这麼糟糕的地步,自己也开始动摇了。
「六爷,你便帮九爷一个忙吧,」少年掀开门帘走进大厅。
少年比大半个月前变得有点不同了。他依然是虚弱的,可是已经看到情况开始好转,他终於一点一点控制著自己体内的力量。
现在的他虽然也是脸带笑容,可是不带温度,却有点邪魅;眼睛被墨镜挡住,使人更难窥探他的情感。
「你怎麼走出来了?大夫要你好好调理你却东奔西跑的是存心要气我吗?」黑背老六说。
「帮他吧,」少年说,「爹。」
「……﹗你甘心吗?」黑背老六,有点惊讶,少年从来不会这样真心叫他爹,这是第一次。
说自己不疼他是假的,只是自己原来就不大会表露情感。既然是儿子的要求他会尽力帮,可是,他害怕有一天少年会后悔这个决定。
「如果他死了,还有什麼甘不甘心的。那时我就跟他一起去,求个下辈子一生一世。」少年笑了笑,好像他说的是一加一是二这样简单的道理一样。
「不过,如果他没事了,将来,我一定会接他回来的。」少年对黑背老六笑说。
「因為我说过非卿不娶。」少年转身向著二爷九爷说。「而且必定护他周全﹗」
而十年后,黑瞎子这个名词成為了道上耳熟能详的一个神秘盗墓者的名字,名气几近全盛时期的老九门,和张起灵并列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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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解雨臣艰难的挣开眼睛,看见的是自己爷爷欣喜的表情。
「小花,你觉得咋样了?」解九爷问。
「嗯,有点饿了。」小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站在一旁的二爷也不禁笑说︰「会饿是好事,我去吩咐人弄点吃的来。」
「事情已经办完,我们也该走了。」解雨臣看到房间裡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其中较高,年纪较大的男人说。
「六哥,你留下来吃顿饭吧?」解九爷说。
「免了。」黑背老六打断他的话,「工作的事以外的私交就不必了,我已经认清很了多事。
「我们走吧﹗」男人对站在他旁边的少年说。
少年一直就静静的佇立一旁,看著解雨臣。
「你……是,」解雨臣望著少年,有点恍惚,摸摸自己的脑袋说︰「抱歉,还是没事了,你们是来探望我的?谢谢了。」解雨臣怯怯的笑了笑,毕竟在陌生人面前他自觉是不能太放肆的。
少年听著他的说话,有过希冀。结果,一切如他们所想的,他真的忘了。
礼貌的笑了笑,少年眼中的情感变化全被墨镜挡住了。
「那九爷我们走了。」少年谦恭的说。
「嗯。」九爷看著离开的人影。
终究是结束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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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叔说︰「所以小少爷的事我们这些做事的很少说,从前有乱嚼舌根的,下场都不太好,慢慢大家都知道这是禁忌。因為当年我有跟老爷一起去接小少爷所以比较清楚。」
他看解语花没有反应便接著说︰「小少爷的事令老爷急怒攻心,落下病根,所以你知道的,你重入戏班之后他就病来如山倒。那个时候他就把我招进大宅来做个管事的,将来你要是想起来,我就把这些事告诉你。他说,他不想你恨他,更不想再辜负那个人。」
解语花苦笑,他能恨他和二爷吗?他们為他的安全,地位,权力筹谋,教懂了他的事太多了,他能恨吗?
他能恨那个天杀的黑瞎子吗?他為他奉献所有,让他感受到的太多了,他能恨吗?
就是因為每个人都有他的理由,每个人都是為著他的。
即使他不想,他又能怎样?
他们对他的爱紧紧的箍住他的脖子,让他恨不起来。
「我怎麼可能怪他们,怎麼可能?」解语花轻笑,可是当中的悲伤也令管叔不禁摇头。
这时长沙那边来了消息,说吴邪决定要扮演吴三省,明天九时在老地方收鳞。
另一边的手下也发短讯说查明了裘德考一行人确实在广西巴乃内。
解语花等的就是这一刻,反正北京现在一团糟,自己的事,霍老太的事,早让他焦头烂额了。吴邪这个时候下决心无疑是让他有个借口离开这裡清醒清醒。
而且他也正好去会会裘德考。
他现在只想寻找黑瞎子的所有踪跡,即使当中关係多麼细微。
「管叔,替我吩咐在长沙的兄弟备三辆招风点的车,找十个能打能看的等我,我们要去接三爷了。」解语花暂时拋开这几天的阴霾,先帮吴邪救回张起灵。
即使自己知道了所有事情,他还是会為吴邪著想,会希望他幸福。
只是自己不会再执著於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