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圣血联盟》绯色波斯菊

8、第8夜：老猫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来得异常平静。

　　闹铃而不是某只吸血鬼聒噪而高亢的歌声将雷澈从睡梦中唤醒，他撩起窗帘，屋外阳光正好，微风轻抚，这样的好天气也让雷澈的心情更加舒畅起来，可这舒畅中却莫名其妙地掺杂进了一丝寂寥。

　　前几日天天被那上蹿下跳的家伙各种骚扰，如今这麻烦一下子不见了反而觉得怪怪的……那家伙今天是怎么了——等等，我为什么关心他！

　　雷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再怎么样不过是个做交易的对象而已……他速速穿好衣服，将床铺简单整理了一下，走出了房间。走廊里，报纸又换了新的，不过雷澈对此已经不再惊讶了。昨天晚上雷澈从伊恩那里得知，这座老宅并不是一般的民房，而是一座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堡垒”。众所周知，从中世纪以来，吸血鬼和教廷的战争就从未停歇，于是那些支持吸血鬼的巫师们在世界各地建筑了这样的“堡垒”，以供吸血鬼藏身。这些堡垒都被施展了特殊的魔法，可以依据主人的要求自行打理内务，并且保证射进屋子的阳光不会晒伤吸血鬼。

　　昨晚吸血鬼赖在主卧室双人床上不走让他只好临时跑到客房打发一夜，他从房间出来，面前便是主卧室。伊恩一向精力旺盛，雷澈甚至从未看到他睡觉的样子，还经常打扰雷澈休息，而今天伊恩不但没来打扰他，似乎连卧室都没出……

　　因为昨天的事情，雷澈因为这反常莫名地变得有些焦躁，他伸出手，想去敲门，可手举起了几次都没能敲下。最后他叹了口气，缓缓将门打了开。

　　卧室的窗帘被拉得死死的，让阳光无从进入。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床头一只即将熄灭的蜡烛气息甚微地闪烁着昏黄的光。接着这烛光，雷澈隐约看见了窝在床上的伊恩。

　　雷澈尽可能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而出乎意料地，伊恩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床上昏睡着。他介于成人和少年之间的身子婴儿一般蜷成一团，柔软的金发盖住了半边脸。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胸口轻微的起伏都没有，真像是死人一般，但又美丽得好似玩偶。

　　雷澈叹了口气，为伊恩也为自己。一则平时叫人那么头痛的伊恩竟然也有让人心生怜悯只是；二则自认为对吸血鬼了如指掌的自己到头来对他们竟然还是一无所知。他心里一阵烦躁，吹灭了蜡烛准备转身离开。

　　可这时，伊恩却突然动了一下。这让雷澈一惊。难不成他又在耍我——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可伊恩只是换了个蜷缩的方向，并没有醒过来。但他无表情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来：“弗雷尔……弗雷…尔……”

　　弗雷尔？刚和伊恩见面的那次他也在叫这个名字。雷澈想起了他和伊恩初识那天的事情，那时受伤昏迷的伊恩也一直在呼唤这个名字，甚至把自己当成了这名字的主人。
　　多半也是个吸血鬼吧——等等，这和我有关吗？雷澈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关心懊恼起来——他本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因此才能时常保持冷静，冷静能够产生智慧。而如今在吸血鬼面前这样患得患失的情绪让他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挫败感，为了防止这种挫败感进一步升级，他选择了快步走出了卧室。

　　关上门，雷澈才突然想起来，前几天都是由伊恩负责的早餐，今天只好自己解决了。他强迫自己从刚才奇怪想法所引起的恼怒的漩涡中跳出来，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十五分。
　　要找那家伙，这个时间还早了点。

　　雷澈在桌子上留了张警告伊恩不许乱来的字条，便出了门。乘公交车下山，前往市中心。昨日的经历还让他心有余悸，以至于在车上一直坐立不安。不过昨晚伊恩也说，吸血鬼和他们控制的东西只有太阳下山以后才能活动，所以只要太阳还在天上，他就是安全的。虽然雷澈原先在书上也读过这些内容，但被一只真正的吸血鬼承认之后他才敢相信。

　　周六的市中心大早上开始便热闹起来。做买卖的、逛街的男男女女一个个从老胡同的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涌进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

　　雷澈在快餐店悠闲地享用了早餐，又在街上来回闲逛了好一会儿，一只挨到将近十二点，才拐进与商业街相同的一条小巷中。虽然和繁华的商业街想通，但一拐弯，周围立刻安静了不少，这种变化就好像是这里存在着两个不同的世界，而两者之间还隔着一层透明却隔音的结界一般。老旧的居民楼比肩接踵地挤在狭窄的巷子两旁，一直延伸到昏暗的远处。

　　雷澈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左拐右拐来到一座旧公寓门口。

　　老公寓没有名字，只在东墙上悬挂着一块木板，上面的文字早已掉色，模糊不清，半壁的爬山虎无声地诉说着这栋楼的年龄。

　　雷澈钻进三单元的楼道，直上顶楼七层。这种老式的单元楼一个单元一层只有两个住户，左右各一。一般人家门上多半会挂些福字对联什么的，而雷澈面前这扇门上却挂着一张整开海报，而海报主角正是某热爱大葱的虚拟歌手。

　　雷澈似乎对这也司空见惯，面不改色地按响了门铃。说来奇怪，住在这么老的楼里，这家主人竟然安装了可与外界通话的先进门铃。

　　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几下，通话器响了起来。

　　“谁啊。”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质量恶劣的喇叭中传出来。

　　“老猫，是我。”雷澈回答。

　　通话器被挂断了，几秒钟后，门后传来了锁被打开的声音。

　　雷澈拉开门，但并没进去，因为屋子里乱得无从下脚。首先门口装垃圾的塑料袋堆成了小山，挡住了他的去路，而这座垃圾山后面的地面也被衣服、杂志、方便面桶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堆满。要是有人说这里是抢劫现场，恐怕没人不信。

　　“别介意，直接踩着进来就好。”刚才那个沙哑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来。在那里，一个男人背对着雷澈坐在一张连体电脑桌前。桌子上的状况也和地上一样糟糕，除了一台电脑以外，桌子上面下面还摆放着数台不知用来干什么的仪器，而空出来的地方则被方便食品包装袋、书籍和一些小型电子设备挤满。

　　“打扰了……”雷澈有轻微洁癖，虽然知道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但亲眼见到还是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迈过垃圾山，踩着满地的杂物走到那坐在电脑前的男人身后。

　　男人转过脸，那是一张和雷澈差不多年龄的面容。乱糟糟的头发好像从来没梳理过，一双细长眼，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下巴上的胡子茬似乎也有时日没有打理。

　　“哪阵风把老冰你给吹过来了？”男人问道。屋子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电脑屏幕上的荧光反射在男人脸上，让他本就不英挺的面容看起来更加颓废起来。

　　听到这种叫法，雷澈的眉毛拧得更紧了：“都说过了别这么叫我。”

　　男人听雷澈这么说，歪起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呵呵，有什么不好的，‘冰美人’这称呼可不是谁都担待得起的。”

　　雷澈知道对方是故意，但脸上还是禁不住一阵白。前文提到进大学之初雷澈宿舍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诨名，雷澈因为被年级里很多人说是“气质冷艳”，宿舍里一致要求叫他“冰美人”，但雷澈宁死不从，最后只好改名为“老冰”。虽然十三因为雷澈不喜欢所以从来不这么叫，但雷澈的其他朋友无不认为这名字起得形象到位，叫得比叫他本名还欢。

　　而眼前这位，则是当年同宿舍四人中的另一位，诨名“老猫”的裘思飞。虽然和十三一样考得是医学院，但按他自己的说法，完全是被父母逼的，因此从大一开始便没有认真上过一节专业课，只知道窝在宿舍里搞电脑，然而神奇的是虽然从不上课，老猫竟然从未挂科，顺利毕业。而毕了业后他也不找工作，只是租了间屋子猫了起来，做起了一桩亦正亦邪的买卖——情报贩卖，顺便搞点程序。雷澈不得不说他在电脑的事情上确实天赋异禀，现在就算是冬夜市警察局，都会偶尔上他这里来索要情报。

　　“成了不闹了，”老猫转过电脑椅面朝雷澈，“你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想让你帮我查几个人。”雷澈说道。

　　“照片给我。”老猫出乎意料地痛快，大概也是干这行的职业要求。

　　“没有，要你给我画一下。”

　　老猫挤了挤眼睛：“你还真会找事儿。”

　　虽然嘴上抱怨，老猫却还是利索地从桌子的角落里搜罗出手写板接上了电源。

　　“性别，年龄，具体长相。”他一边打开photoshop，一边问。

　　雷澈尽量详细地将昨天袭击他的几个“人”的长相描述了一下。由于那几人的面部多有腐烂，雷澈的记忆也不甚清楚。但老猫却似乎昨天也在场一般，没有几笔便将这几人画得八九不离十。
　　“怎么样？”老猫放下手写笔问道。

　　雷澈仔细端详了一番画中的几人，点了点头。

　　“成，”老猫将手写笔扔进笔筒，转头说道，“剩下的工作是商业机密，我要一个人做，你先下去到麦当劳帮我买份超值午餐，还记得我的要求吧。”

　　被差遣去买午餐，雷澈多少有些不爽，但相信老猫能力的他还是点点头：“知道，双层吉士汉堡，可乐不加冰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