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烁白瓷》沙随水

3、第 3 章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在最慌张不安的时候抓住沈铎，把他当作一根救命的稻草，对他说不可以离开。那是一句咒语，捆住了他，也让自己无法挣脱，再也无法挣脱。

　　清烁皱眉，不解，为什么要挣脱呢？她从没想过挣脱啊！她不是从很早以前就认定，要这样过完一生的，为什么会还要挣脱呢？

　　她不要挣脱，能和沈铎在一起过完后半生，是她最正确的选择，也是最幸福的未来。她才不要放弃呢！虽然她不爱他，但那只是暂时的，她知道她只是没有用心，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她一定会爱上那个将带给她一生幸福的男孩的。她坚信！

　　对自己的想法抱着极大的信心，清烁挂起坚定也坚决的笑脸，走进了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市场——她常来打发时间的地方。既然决定了要去爱上一个男生，那么就应该从为对方精心挑选一件礼物开始。她要给沈铎买一件礼物，清烁笑笑的想。细细算来，他们认识了四年，交往了两年，她竟从没有送过他一件礼物，在认真检讨过自己的极不用心后，清烁一路奔来了这里。

　　精巧的小店一间间并排着，每一扇玻璃窗里面都挂满了华丽精致至极的小玩意，置身这里，就像掉进了童话世界的平凡女孩，一下子变成了小公主，可以拥有无数的美好。

　　循着熟悉的方位感，清烁很快转到了她最喜欢的小店“美错”——美丽是个错。在这里有个人如店名的老板娘，美丽得就像是上帝错放入人间的天使，干净无瑕。清烁没事就喜欢来这里，因为那个老板娘身上有一种温暖的味道，让她像只晒到阳光的猫咪，放松慵懒得想睡觉，那是种她觉得最幸福的感觉。

　　店门是关着的，晶亮透明的玻璃窗上贴着“主人暂离”的卡通告示。吃了闭门羹却一点没有挫伤到清烁的积极性，闪着猎奇的眼睛，她痴缠的浏览着橱窗中一样样精细完美的瓷娃娃。然后，视线落到了水平前方的那个红衣玩偶身上。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在看到第一眼的霎那，会让你兴起一份要收藏在自己手中的冲动。红衣玩偶对于清烁就是这样的存在，她竟看得痴迷了，陶醉其中，旋舞其中。

　　“小姐，你可以进来看。”

　　瞳孔收缩，清烁从沉醉中清醒过来，透过玻璃镜上的影射，她看清身后唤着自己的男孩。也许是因为男孩的影像和面前的红衣玩偶重合在了一起，清烁竟精神过敏的觉得他和那个玩偶很像。尴尬的把快贴上玻璃镜的脸挪远一些，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进旁边的门。

　　店门开了，是这个男孩开的。看着他熟悉的摆放营业用品，清烁没道理的怀疑起自己的方向感。难道她不小心走错方向，进了另一间店？这么大的复杂的市场是很容易走错的，但是，店里的摆设不应该如此相近到一模一样吧？或者他是老板娘新进请来的伙计？可是她曾经问过老板娘，老板娘也曾笑着对她说——属于她的店她绝不会给别人打开它的钥匙。那他，是为什么的存在呢？

　　男孩收拾好了一切，坐到橱柜后面去了，和老板娘一样，不去主动招呼进来随便逛逛看看的客人。和这样一个不熟悉的存在一同处于这个自己已经很熟悉的空间，清烁觉得有些不舒服，就连看精美饰品的高涨心情也受连累的被削去了一大半。

　　转到橱窗台前，清烁轻佻的拿起那个看看，拾起这个瞧瞧，百无聊赖。就因为这样的太过随意，她在放回一个瓷娃娃时，不小心碰翻了一只，而这一只又挤倒了另一只，一连串的多米诺效应之后，啪的一声，一只瓷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啊！”低头看过去，清烁发出沮丧的叫声。

　　壮烈牺牲掉的是她看到痴迷的那一个红衣玩偶。

　　“没关系的，”男生马上带着安慰性的笑容走过来，“不要碰它了，我来收拾吧！”温和的抬起手，他阻止了清烁蹲下身去拾碎片的动作。

　　“我要买下它！”想也没想，带着一股子执拗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

　　怎么说呢？绝对不是因为瓷娃娃被她打碎了，她才要求买下它的，安清烁不是会挺身而出去承担责任的人。而是看着红衣玩偶在眼前变成碎片，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样破碎掉的瓷娃娃才是属于她的。那种破碎后的微笑好美，美得好残忍。

　　男生却只以为她想要赔偿，取过扫把和簸萁，准备将碎片扫走，“你不必自责，那个是不用赔偿的。”

　　“我是想买下它，不是在赔偿。”拽住男生的手，清烁蹲下身，小心的捡起碎片。

　　男生诧异，终于将眼光第一次认真地放在眼前女孩的身上，仔细看着她宝贝的捡起一片片碎片，“都已经碎了，你买去干什么？”

　　“我喜欢的，碎了我也喜欢。为什么不能买？”清烁拾起所有的碎片站起来，怕有所遗漏的又仔细看了一遍。

　　“我会帮你再重做一个，这个不能要了。”看她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男生有些不高兴，想要夺走清烁当作宝贝的碎片。

　　将手藏到身后，清烁不可思议睁亮双眼，“它是你做的？那正好，你帮我粘回来！”不容拒绝的要求着，她将手上的东西摊在男生面前。

　　“什么？”男生不接，颇疑惑的看着她，他都答应重做一个给她了，她难道还不满足吗？得便宜还要卖乖？

　　“我就要这个！”清烁说得很坚定，“你再做一百个一模一样的给我，我都不要。我，非它莫属。”清烁说到最后，竟然把嘴巴都撅了起来，用来表示她的决心之坚决。

　　“好吧！”男生无奈接过破碎的玩偶，心中有什么被挪动了一下，微微震撼摇晃。回到橱柜后面，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截粘合胶，小心谨慎的拼凑起已经碎掉了的红衣瓷偶。

　　男生做得小心翼翼，谨慎的情绪也波及到了清烁，端着脑袋杵在台面上，她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微。

　　这个男生有一双白晰细长的手，修长的手指，在碎片胶棒间灵活的转动，像一只长了翅膀的精灵，在花蝶间轻盈跳跃，以一种轻快的节奏。沿着同样细长的手臂向上看去，清烁发现他有一份鲜少出现在男孩子脸上的干净无瑕的气质，美美的，没有让人讨厌的妖媚阴柔感觉，很透明很清朗。像那个摆在橱窗里的红衣玩偶！

　　自己果然不是神经过敏，静下来细细看他，他身上有种瓷娃娃才有的洁白无瑕的干净，透亮纯美。她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直觉那么的准，像凭敏锐感觉判断事物的动物。自嘲的摸摸鼻子，再低头时，男生已经把头的部分粘合好了。

　　“幸好他的脸还算完整，没有摔出裂纹来。”手中的瓷娃娃是从头顶沿着耳线裂开的，保留了一张完好的亲亲笑脸。

　　“碎了的陶瓷，即使能用强力胶粘回原形，也比完好无损的要脆弱上很多，甚至一碰都会碎。你又何必非要它不可呢？”男生还是认真地粘着手上的碎片，只是腾出了嘴巴和她搭话。

　　“因为喜欢，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是喜欢！如果它比其他的瓷器脆弱上一百倍，我就用一百倍的一百倍去小心它保护它珍惜它不就行了。我不会给它再碎掉的机会的！”清烁信誓旦旦的说。

　　“一百倍的一百倍吗？一种无法想象的程度啊！”男生以一种深沉的音调像在调笑着什么。

　　清烁听出那里面的无视嘲讽，愤愤地凑过去，“你不相信我？”

　　男生感到阴影靠近，本能的抬起头，惊异于近在咫尺的那张愤愤不平的脸，和那双眼中的一股炙热，可以融化一切的炙热。那么璀璨的亮度是他不习惯的，低下头，男生以一种在哄小孩的语调认命的说，“我会尽力把它粘牢些，不至于一碰就碎的。”将手上最后一片小心的粘上去，瓷娃娃变得完整了。

　　“不错嘛！和原来一模一样。”清烁谨慎的样子，像她捧着的是一条脆弱的生命，一点点风吹都能把它夺走一样。

　　“九成九而已。粘在一起的缝隙很容易沾上灰尘，到最后会变成一条条黑线，很难看的。”看到它变成那个样子，你不会弃它如草芥吗？男生心底暗暗叹息。

　　“那我就用水晶罩子把它罩起来，不给它接触灰尘的机会！” 坚定执著在清烁脸上变得亮晶晶，光闪闪，很耀眼。

　　男生不置可否的收拾起东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是一个不会给人留退路的女孩，霸道得那么理直气壮，却让人觉得放心。他又笑了笑，不再淡淡的。

　　“对了，这个要多少钱？”女孩指着笑得亲亲的红衣玩偶，认真地问。

　　“都碎过了，不要钱了。”男孩抬头，真诚的笑了一下。

　　“不对，我觉得要给双倍。它可是承蒙你双倍照顾的瓷娃娃，怎么能那么廉价？你把自己的手艺看扁了！而且也对不起我真心的喜欢。”不等他还有什么推辞，清烁从钱包里抽出最大额的一百元纸币，“我喜欢的绝对值这个价钱！”

　　将钞票“啪”的一声拍在台面上，清烁笑得霸道而骄傲，却不给人在用钱示威的感觉，因为她骄傲的是他的手艺，霸道的是自己的眼光。没再说什么，小女孩捧着星星月亮似的捧着破镜重圆之后的瓷娃娃，一步步小心地走出店门。

　　望着她小心的亦步亦趋的谨慎样子，男生有些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