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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病者何其难缠 ...

  •   隆冬的荒原极安静。
      往常,我都是坐在高高的山崖上俯视这片银白的世界,看日月推移光影变幻,看雪花悠悠扬扬地在空中飘舞,看远处的白雕慢镜头一般一点点靠近然后一点点远去,看小黑点一样的狐狸甩着大尾巴东窜西跳追着融在雪地里望不见身形的野兔。俯视,总能满足我傲立芸芸众生,普天之下唯我卓尔不群的心理。

      只是,老这么睥睨着如一部风光旖旎的默片般的世界,听着永恒不变的呼呼风响,我很容易就开始发呆。呆完之后一想,我有记忆以来的一千二百多年妖生,除去发呆的时间,再除去和小咸、浑夕斗嘴的时间,再再除去一只手扳得过来的出游时间,剩下的时间里居然只干了睡觉一件事。

      每每念及此处,我都有种“我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老了”的悲凉心情,然后,如果小咸不来找我的话,八成会低落地走回窝去,低落地爬床上,低落地蒙好被子,低落地……沉入梦乡……

      咳咳……

      如今,慢慢走在这片荒原上,觉得这冷清的雪域近看也挺好看的。

      地上有些新鲜的狼爪印,偶尔还有些大小不一较为凌乱的狐狸爪印子,歪歪扭扭地印在雪地上,十分清晰。

      我似乎能看到几匹落单的母狼慢悠悠地出现在地平线上,吓得母狐狸厉声呼喊,赶着一窝不听话的小崽子躲远的情景。唔,没准,还会有小狐狸像薛小咸那死小孩一般淘气,撒丫子反往狼出现的方向跑,气得母狐狸张口就咬,刁起不乖的小家伙扔回队伍里一顿胖揍再赶路,顿时啾啾呜呜嗷嗷声乱起,小家伙们又是滚又是扭,还有些瞪着迷茫的大眼睛不明所以……

      想着想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身旁姜湛眼带迷茫地看过来,那熠熠生辉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眼仁……脑海里刚黯淡下去的小家伙们又鲜活了起来,我盯着他的眼睛,笑得更欢乐了。

      姜湛放慢了脚步,耐心地等我止住笑顺过气来,才似笑非笑开口道:“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说来听听,也让我笑笑?”

      我装模作样地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岔开话题道:“前面有些游牧的散户,我们能过去借借马匹,你有没有什么值钱点的物件?”

      他不假思索地接口道:“有啊。”

      我顺杆子往下爬,笑眯眯地伸手。

      他深深看我一眼,一本正经道:“都在家里呢。身上若是有的话,一定早奉给姑娘做谢礼了,哪还等到现在。”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这么低级的小把戏,姑奶奶我若是在状态上,会想不到这茬吗?

      深呼吸两下,平复了会儿心情,我叹了口气,一屁股坐雪地上,开始在裙子里解右脚的靴子。
      唉,天底下估计没有救人救得比我还憋屈的了,生气了还得忍着,奉上银子送他回家。

      脚下穿的这双靴子很长,快到膝盖高,里头是兔毛,绒绒的我很喜欢。唯一的缺点就是,它的带子在后头,不好系又不好解。穿的时候怕它松开又要弯腰系一次,我就打了个死结,没想到这会儿没法看着解,就怎么都解不开了。要是现在用个法术什么的,姜湛会不会给吓跑啊?唉,好可惜,我现在又不想吓他了……

      就在我都想撩起裙子来解这个该死的带子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迟疑,从头顶传来:“你这是在……解靴子?”

      我点点头,脸有点热,被这不争气的锻带给气的。

      “站起来,我帮你。”

      我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提起群后摆至膝盖下,露出靴子带上的死结。

      姜湛在我背后半蹲下,白底青云纹的靴子衬得他手指白皙修长,浅绿色的缎带被他握在手中,随着他垂下的发丝一起轻轻抖动着。他的睫毛很长,落下一片阴影。这样垂眸往下看,显得双眼皮异常清晰,眼角和眉梢都如他的唇角一般略略吊起,勾人又薄凉。这画面很是平凡,可又总有哪里说不出的好看,让我微微有些出神。

      “好了。”他松开缎带站起身来。

      我一惊,跳开一步,落地时踩到拖在地上的缎带险些摔倒。他伸手欲扶我。我忙摆手表示不用,然后顺势又坐在了地上。扯松缎带,脱掉靴子,解下右脚上的脚链拿给他看。

      脚链上小小的水晶花反射着阳光,分外可爱。

      他诧异地看看链子又看看我。

      这条金链子是上次去中原玩时买下的,当年看到它时小咸也很喜欢,直说这花是照着他的本命花雕的。这原本是条手链,但略长了点,我嫌拆了弄短太麻烦,一直当脚链戴着。如此合心意的首饰虽不太贵重,但很是难得,我心里有几分不舍,不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钱财乃身外之物,过多的惦念也未必是好事,只是以后,那种把死小孩塞鞋里压迫的感觉,怕是再也体会不到了……

      看姜湛愣了半天没反应,我不耐了,把链子塞他手里,套上靴子,一点一点把缎带弄紧,到最后正准备再打一个死结,头上又被拍了一下。

      “那结,我来打吧。”

      停住手,我不太信任地问道:“不打死结也不会松么?”

      他点点头,勾勾手指,做了个起立的动作。

      我心下一喜,连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沾的雪花,快速地扯起裙后摆,高兴得都想摇摇尾巴了,如果我有那玩意儿的话。忽然一个力道扯住了我裙子下沿,我依旧笑眯眯地回头,对上姜湛的视线,眨眨眼。怎么了?

      他与我对视了一会儿,也无声地笑了笑,低头开始帮我打结。打完右边的,又转到左边,拆开死结换成活结。

      唔,都不用提醒,这人心眼还真是好。

      打好了绳结,他将脚链又塞回我手中,拍拍我头道:“薛姑娘这么心不设防的,倒让我想起自家妹妹来。从前,我也如这般帮她系过靴子。不过以后,薛姑娘在男人面前还是谨慎点好,裙子,不能这么随意地……咳咳,扯这么高……”说完,便迈开步子不急不缓地先往前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僵在原地。

      好像,人间是有句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太久没和人类打交道,我都该死地给忘了哈……

      匆匆把链子塞进袖口里,我小跑着追上姜湛,小声解释道:“我知道男女有别的,这不,对着你忘了嘛。”

      他瞥我一眼,不语。

      我笑得有些讪讪,再接再厉:“那个,呃,你也知道我平时不这样的,这不是我帮你换药时都看过了,所以对着你就随意点了嘛。”

      他沉默了半响,我以为这话还是没戳到点上,正组织着语言想从侧面改变一下他对我的印象,他忽然又开口了:“我的衣服也是你换的?”

      我立马猛点头,然后发现不对,又开始狂摇头。张张嘴想继续解释,却没有发出声音。

      解释,要解释有用的情况下才叫解释,现在这样,半点用没有只会越描越黑,只能叫强辩……

      唉,几十年难得碰到个人类,几百年难得碰到个像姜湛这么能引起我兴趣的人类,估计我这没脸没皮没教养没操守的形象要在他心目中扎根成长,就算拔掉也会留个土坑子时时刻刻喧嚣着示意它的存在了……

      越想越心闷,心里有些堵得慌。我努力分辨着弥漫在心中的种种莫名情绪,想对症下药,想点开心的事排解排解。辨来辨去怎么觉得我心口上翻腾作怪的情绪像是……委屈?

      为什么会委屈?

      我有些慌了,撒气一般昂首向前冲,本性毕露道:“就算是姑奶奶给你换的衣服!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姑奶奶我也确实从没放在心上过!哼,反正没有人打得过我,小心他们?他们小心我还差不多呢!”

      话音未落,呼呼两道风声,一个力道拍在我脖子下面几寸处,一阵酸麻眩晕过后,整个世界倒了过来。姜湛一手掐着我脖子,一手将我双腕死死压在地上,双膝跪地制住我双腿,让我不用法力就动弹不了丝毫。

      我沉默地怒视着他,他冷着脸视而不见,凉飕飕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逼着我的怒气一分一分弱下来。

      “没人打得过你?呵,小姑娘不要太天真。”似有似无的嘲讽藏在笑意里,我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蹭冒上来。

      用力扭动手脚,不甘心地想不借助法力从他的挟制里挣脱出来,良久,还是无果。他的表情就这么保持着可耻的悠闲平静,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像是不着力般松着,一点没弄疼我,无声地提醒着我他还有余力,而且不是一成两成。

      枉我一只活了一千多年的妖魅,今天居然被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人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貌似这还是在我的地盘上啊!

      薛夭夭,你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病者何其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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