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档案》失

17、第十七章

　　这个世界，没有人生来就是天才，贤胜也是如此。
　　在他年幼的时候，他的父亲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医生，他在药物的配置上造诣颇深无人可比。然而让贤胜父亲引以为豪的却并不是他的才学，而是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自小就在药理方面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他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把试管里五颜六色的液体兑在一起。那时贤胜的父亲就惊讶的发现，他年幼的儿子虽然不可能理解反应的原理，却可以凭着直觉和记忆把他配过的药复制出来，连顺序和用量都相差无几。从那以后，贤父就有意的去教贤胜配药，他总是欣慰的想，他的儿子长大后一定会比他更出色，在药理学的领域他一定会远远超过自己。
　　但他似乎不可能看到那一天了。
　　贤父不久查出患有脑癌，作为一个从医的人，他很了解自己的病情。人都有生老病死，对这件事他看得很开。但他舍不得贤胜，舍不得他的妻子，舍不得他的家。
　　他要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把他毕生所学教给他的孩子。因为他知道，他的研究中有很多能致人死于非命的东西，一旦他把这些整理下来必会引人觊觎。若是被不轨之人夺取用在不正当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除此之外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些理论都是他多年研究所得，现在贤胜虽然只能死记硬背，但聪明如他，终有一日他会理解这些结论。而那时，这些理论便会对他大有帮助。
　　于是，有意的指导变成了强迫性的灌输。小小的贤胜总是苦着脸站在父亲面前背那些晦涩枯燥的东西。有时候母亲不忍，就站在父亲背后做口型提示他，他才得以过关。但终有一天，母子俩的“作弊”父亲发现了。贤胜以为父亲会很生气，然而他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头：“是爸爸的不对，我太心急了。”
　　贤胜撒娇一般扑进父亲的怀里，却没有发现，父亲的脸色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苍白，他看自己的眼神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不舍。
　　贤胜六岁那年，背会了父亲教给他的全部经验，也就在那一年，他的父亲与世长辞。
　　母亲抱这父亲的骨灰盒，笑得很苍白。
　　之后按照父亲生前的安排，他们搬到了美国，在靠近市中心的一所房子住了下来。在那里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但平静却并不能代表安全。
　　贤胜的父亲在生前尽己所能的为母子俩着想，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贤胜的天赋。无论是什么样的组【和谐】织或机构，一旦控制了通晓药理的人才并悉心培养为己所用，便会产生不可预计的力量。而这个世界，最好控制的，就是孩子。
　　贤胜永远忘不了七岁那年的生日。
　　那些来自中情局的不速之客到来的时候，母亲让他躲在衣柜里。
　　那些人起初很客气，说是父亲生前嘱托他们培养贤胜。母亲很抱歉的笑笑，说已经把贤胜送去小学，现在还没有回来。那些人信以为真，起身告辞。
　　他们走远后，母亲竟掀开了浴室一块天花板。贤胜惊讶的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夹层。原来母亲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她默不作声的清空了原本应该放置热水器的地方只留下几条必要的管道。这样浴室天花板的夹层刚好可以装下贤胜。
　　一个窄小的夹层，便是他睿智的母亲，能给他的最后的庇佑。
　　贤胜的母亲嘱咐贤胜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之后便把他藏好。而她自己，则坐在客厅里静静等待。
　　等待那个改写贤胜命运的结局。
　　贤胜趴在窄小的夹层里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些人回来了。
　　他们愤怒的砸开门搜索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但一无所获。
　　“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母亲淡淡的回答“自然是在你们离开的时候把自己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那些人怒不可遏，为首的人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一群人围着母亲殴打，母亲咬着唇，一声不吭，她怕自己的孩子听见自己呼痛的声音会哭。
　　为首的那个人揪着母亲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在哪儿？”
　　母亲的声音很微弱，以至于那个人不得不低下头去听。
　　“他在我心里。”
　　那人怒极反笑“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他命令手下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把母亲拖进浴缸按了下去。
　　透过不大的通气口，贤胜刚好能看见正下方的浴缸。他的母亲正在水里不停地挣扎。
　　那些人只以为这个女人是因为呛水才不停张嘴，毕竟这是人在窒息的时候都会做的挣扎。
　　但是贤胜看得清楚，妈妈是在给贤胜做口型。就像当初站在父亲身后提示他一样。
　　她说，活下去。
　　她说，妈妈爱你。
　　贤胜至今都不懂他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忍住声音不去嘶吼。他看见自己的母亲挣扎的动作慢慢变小，慢慢无力，她安静下来，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不在动弹。
　　贤胜的眼眶很胀很疼，一滴眼泪顺着通气口砸在水面上，让平静的水面泛起丝丝波澜。
　　那些人已经出去了，他们并没有看到这一幕，自然也不会知道融进浴缸里的那滴眼泪来自一双多么绝望的眼睛，也不会知道那个孩子的泪水是否能拂过她母亲失焦的瞳孔。
　　他们只是照例强取豪夺，夺人不成，就杀人放火。
　　他们点燃了这栋房子。
　　浓重的烟雾蔓延开来，灼热的气浪在夹层里蒸腾，贤胜在又黑又窄的夹层里拼命挣扎，最终掉进了下面的浴缸里，掉进妈妈的怀里。
　　之后赶到的警【和谐】察把他已经晕厥的贤胜救了出来，由于这个孩子身份不一般，放进孤儿院有可能导致新的事故，那位好心的警【和谐】察领养了这个孩子，让他和自己的儿子一起上学，互相做伴。而他那和贤胜年纪相仿的儿子，就是李起光。

　　贤胜缓缓的吹奏着口琴。破碎的音符一下一下的响起，连起了神秘园之歌的旋律。
　　每当回忆起过去的事时，他都会重温这首曲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措的哭泣。
　　那像是来他上辈子的故事，一个惨烈而黑暗的梦魇。
　　吱呀一声，门开了，是龙俊亨。
　　自从回到加拿大之后，贤胜就一直闭门不出，他无法容忍龙俊亨的身份，他没办法和一个来自仇家的人和平共处。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因为你来自中情局。
　　“东云告诉我了，你的过去。”龙俊亨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母亲的事，我很难过。”
　　口琴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故事，让你难过了？”贤胜有些好笑的看着他。
　　“这明明是个很吓人的故事啊，吓人到我每晚做噩梦都会被惊醒，吓人到我一个人呆在黑屋子里，会疯···”他笑出声来“可是，你居然难过了。”
　　“别这样。”龙俊亨的心被扼住一样的难受，他想伸手抱抱眼前这个笑得让他心疼的人。
　　“别碰我！”贤胜冷冷挣开他。
　　“你当然不会觉得那是恐怖故事，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无助。”
　　“你，恨我？”龙俊亨缓缓地问。
　　“如果我从最开始就知道你是CIA，我会杀了你。”贤胜捏紧了拳“可该死的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偏偏要等我爱上你之后才他妈说你是我仇人？！”贤胜的愤怒和委屈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是中情局···”
　　仇人？龙俊亨被这个字眼扎的喘不过气来。“你说，我是你的仇人？就因为我来自中情局就注定是你今生今世都要恨之入骨的仇人？”
　　看着龙俊亨被伤到的眼睛，贤胜咬着唇。他很想说不是的，很想说你和他们不一样，想说我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想说我即使知道你所在的地方害死了我的母亲，我却没办法恨你，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爱你。
　　我中了，名为龙俊亨的毒。
　　但龙俊亨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那么抱歉让你爱上我这个仇人了，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他转身离开。
　　你知道么？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可是我可以开车闯进任何地方，因为你在那里。我可以随时带上假面去伪装乐师，因为你在那里。我可以在任何教堂祈祷神灵，因为你在那里。可是贤胜，龙俊亨只是一个普通的，爱你的人，我每天缠在你身边的时候，都不知道我承担着这样的罪孽呢。我想我终于学会止住脚步后退了。
　　因为你在那里。

　　透过窗子，贤胜看着龙俊亨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贤胜慢慢蹲下来跪在地上，他的十指弯曲，拼命抓着坚硬的地面，放声大哭。
　　这就是我宁肯违背原则，不惜退出FBI也想要包庇想要保护的人。
　　这就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