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凤舞江湖》风浣裳

9、（五上）怯豪门情伤辞富贵

　　连城这孤傲的性子上来，越想越觉难堪，当即除下新衣，仍换上自己的衣服，也不叫人得知，打开后窗便跃了出去。好在已是戌末亥初时候，天色昏黑，她身手又敏捷，穿墙越脊出了王府，竟无一人发觉。

　　觅路回到下处，也不叫门，仍是越墙而入。进了屋也不点灯，自己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头疼胸闷，燥热难捱，屋里清灰冷灶，只有一壶凉茶，勉强喝了两口，自念父母双亡，身边竟没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越想越是伤心，扑在床上蒙头大哭一场，哭得累了，又自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早早醒来，头疼略好了些，连城回思昨日之事，竟如一场梦一般。到院里如平常一样练了一回功夫，家下老苍头出来收拾院子，见了她倒吃了一惊，说昨日下午宝二爷来找过她，等了好久不见；自己昨晚也一直给她等门，以为她一夜未归，好生牵记，又赶忙出去给她买早点。

　　连城心头一热，把昨晚自怜自伤之意也就抛开，回到房里，才见桌上压着一张花笺，正是宝玉留的，上面写道：午后来访，值兄出门，久侯未归，心实怅怅。吾兄见此笺后请勿远出，弟有要事相告。看日期正是昨日。

　　正思不知他找我何事，一低头又见椅角遗着一把白纸折扇，看来像是在椅上坐着不小心遗下的，只怕也是宝玉的。拿起来打开看时，扇内却是工整小楷写就的五首七律，题目是《咏白海棠》，正是宝玉的字体。细细读来，正是风流别致，端丽典雅，只觉余香满口。不一刻那老苍头买了早点来，连城边吃边看，竟是不忍释手。读到“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两句，不觉痴在当地。

　　正沉吟间忽听门外有人叫道：“连大爷在么？”连城正在迟疑，就见老苍头打开门，培茗领着一个华服少年进来，却是神武将军卫崇之子卫若兰，他和宝玉、冯紫英几个素来交好，也便识得了连城。一见她迎出门来便连声贺喜，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连兄弟好大的本事，如今京城里无人不知你“武潘安”连大爷之名了。”

　　原来连城昨日在集贤馆三战连捷之事早沸沸扬扬传开了，兼她人又生的俊俏，更得北静王的赏识，竟被人安了个“武潘安”的浑号，一时名动京城。卫若兰昨晚听人说起，今天一早就邀宝玉来与她道贺，却值宝玉府里有事一时不得出来，便叫培茗引了他先过来。

　　两人进得房中坐下，卫若兰连声追问她昨日打擂之事，又怪她不叫了自己同去，又问她北静王带她回府后如何厚待等语。连城不愿多说，看培茗倒上茶来，便执了宝玉花笺问道：“昨日你二爷留字说有要事找我，你可知道是什么事么？”

　　培茗道：“是，连爷可记得我们二爷说过那也会武的柳湘莲柳二爷么？他出外游学半年，前天恰好回来了。我们二爷来找连爷就是要约了同柳二爷见面的。”卫若兰本也和柳湘莲交好，听了喜道：“他回来得正好，你两个都一身好武艺，可真得结识结识，今儿个我做东。培茗，柳二爷还住在城外么？”

　　培茗道：“城外的房子早不能住了。听说柳二爷跟我们姨太太家薛大爷拜了把子，薛大爷给另找的房子。”卫若兰奇道：“他跟薛老大倒拜了把子了？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会子琏二哥还说要想法子给他俩调停调停呢，这一顿可省了。他两个怎么又拜了把子呢？”

　　培茗道：“听说薛大爷贩买卖的途中遇上强盗，让柳二爷给救了，保得人货两不失。薛大爷感激他救命之恩才拜的把子。如今两个好的不得了，听说柳二爷聘定了我们东府大奶奶的三妹子，这次回来就要择日子成亲，这边都是薛大爷给预备呢。”

　　卫若兰点头道：“薛大傻子倒也仗义。小柳孤身一个，早该成个家了。只是他一向冷面冷心，眼高于顶，说定要找个绝色的美人，既是你们东府的姑娘，你可见过么？”培茗笑道：“小的哪有那个福气，不过听我们二爷说，真是个人间少有的尤物呢，偏他又姓尤。”卫若兰也禁不住哈哈大笑。

　　连城听他两个说起柳湘莲，便触动了旧时心事，又听说他这回是来完婚的，越觉黯然神伤，一发不想再见他；只是卫若兰前来相邀无可推托，罢罢罢，反正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还留在这伤心之地干什么？还不如早早离开了倒干净。这般打定了主意，开口道：“这可不巧了，昨晚接到家里来信，说有事要我立即赶回去，正要跟你二爷说一声呢，可辜负了大伙儿一片盛情了。”

　　卫若兰一呆，道：“你要回家？”连城道：“小弟也是身不由己。”培茗道：“连爷不是父母早故，家里没人了么？”连城一惊，忙改口道：“是家师的信，我自幼是家师抚养长大的，师父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老人家有命，无论如何耽搁不得。”

　　卫若兰听她说得绝决，叹道：“这也是不得已，只是北王那里肯放你走么？”连城道：“我又没应承他什么，怎的不放？”卫若兰道：“可惜了到手的前程。”连城道：“那也叫没法子，总不成为了前程连师门也不顾了。”培茗听得非走不可，急道：“连爷好歹等等，我跟我们二爷说一声，见一面再走。”也不等连城回话，一溜烟地去了。

　　连城只怕宝玉心实，或者拉了柳湘莲同来岂不尴尬，偏培茗走得急，这里卫若兰又拉着要给她饯行，吩咐小厮买酒买菜，又叫人去请冯紫英。连城推托不得，索性把心一横，人家就是要娶亲，又何必怕见他？反正日后是再不回来了，最后见一面也好有个了断。

　　这般一想倒不着急了，便坐下来与卫若兰扯些闲话。不一刻听得门外喧哗，冯紫英和宝玉一起到了，却并不见柳湘莲。连城心下微微失望，和卫若兰迎出门去，彼此厮见。冯紫英一见她便抓住胳膊道：“好兄弟，让我找得好苦！北王爷让人满京城地找不见你，我想起你跟宝玉好，或是知道你的住处，好容易找着了他，怎么说你又要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