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凤舞江湖》风浣裳

42、（廿一下）郎心如玉携手江湖

　　是夜大觉师太果然坐化了，连城将师父尸骨焚化了，留下三颗舍利子供奉起来。每日仍是打坐参禅，读书练剑，日子过的安闲自在。过了月余，柳湘莲果然来了，连城含笑迎出来。柳湘莲从没见过她的女儿装束，见她一身家常布衣，自有一股翩然出尘之态，不由呆在当地。

　　连城道：“你从哪里来？”柳湘莲道：“我为了找你，几乎把江南的山山水水走遍了。你就这样狠心，说走就走，几天的功夫都不肯等。”连城一笑，将他让进禅房，递过一碗茶道：“要是走得累了，就在我这里歇歇脚吧。”柳湘莲点了点头，四面打量着房中几件简单陈设，道：“你这里倒清幽得很。”

　　连城道：“所以才回来啊。大家都还好吗？”柳湘莲道：“好得很呢。你走了没几天，万岁爷和皇后不知怎么听说了，招北王爷入宫奏对你的事迹，连赞你赤心报国，虽是女子，不愧为名门之后，敕封你为“靖远郡主”。因你不在，北王爷说你暂回师门，圣上又推恩加封令师为“大觉真人”。王爷让我带信给你，请你和令师得便入京谢恩呢。”

　　连城想起师父临终“虚名累人”的话，看来她老人家竟是早知此事，所以才逃禅而去。遂淡淡地道：“多谢圣上看重，我师父已经坐化了。”柳湘莲一呆，见她容颜清瘦了许多，禁不住握住她手道：“连城，原来只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城摇了摇头，道：“五娘呢？她和大哥完婚了没有？”

　　柳湘莲道：“托你的福，因为你的事，圣上颁旨着察核前代以来应加褒奖而遗落未经奏请各项人等，无论僧、尼、乞丐、妇人等，有一事可嘉，即行汇送履历至礼部，备请恩奖。北王爷令五娘将她姐姐等人拼死抗贼以报恒王的事迹奏报了朝廷，朝廷特命在青州为林四娘诸女修建烈女祠，终年香火不断。五娘并没提她自己，不过府上周太夫人收了她作干女儿，我去年九月离京时北王已经为她和大哥定下婚事，什么时候完婚就不知道了。”

　　连城点了点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是个有造化的。”柳湘莲道：“你也是啊，王爷和府上太夫人很牵记你呢。令师既已仙去，你什么时候回京？”连城一笑道：“我在此住惯了，不回京了。”柳湘莲一呆，随即点头道：“也好，那我留下陪你。”连城道：“你大好的前程，何必为了我而断送了？”

　　柳湘莲道：“你也忒将我瞧得小了，我当日救你是为了前程么？若不是因为你是郡主娘娘，怕辱没了你，我又何必费心费力去作什么劳什子的参将？还要看人脸色行事——若不作那个参将，也不至于给派到外地耽误了和你见面；你走了又连个去处都不留，害得我这半年好找。我本就是个懒散人，你既然看得开，我还留恋它作什么？这种身不由己的前程，不要也罢了。”

　　连城痴了半晌，道：“那也由得你。可是师父养育我成人，与父母无异，我要给她老人家守墓三年。”柳湘莲道：“应该的。令师灵位在哪里？我去行个礼。”连城带他过去，柳湘莲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合掌祝道：“师父已赴西方极乐，请尽管放心，连城这里，一切都在晚辈身上。晚辈今日在您灵前立誓，这一生一世，决不让她再受一点儿委屈。”

　　连城心中一酸，强自忍着泪道：“你待我的心，我都知道。不过我已继承了师父衣钵，皈依佛门。你大好男儿，岂无良配？跟我在一起，没得让旁人瞧不起你。”柳湘莲道：“我看倒是你瞧不起我——我误了一回，岂能再误？你就是不放心！嘴长在旁人身上，旁人怎么说，原也管不了那许多。”连城道：“我可以不管，你却何苦白受这池鱼之殃？”

　　柳湘莲看了她一眼，伸手抓起灵前一把香给她，道：“你点一支。”连城依言抽出一支点上，柳湘莲道：“我问你，这支香与旁的香有何不同？为什么你单点上它？”连城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香自从心起，烟自随风散。”湘莲道：“青青翠竹俱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连城痴了半晌，道：“看来我们真是有缘了。你原比我悟得早，我叫你一声师兄吧。”柳湘莲道：“红莲白藕，本是一家，还分什么彼此？”

　　自此柳湘莲便陪连城在山中住下，一同为师父守墓尽礼。连城又写了一封信给北王，禀明别后平安及师父圆寂之事，请代为辞谢了敕封。柳湘莲托人送到京里，并代转自己辞官归隐之意。两人一道参悟修行，直到三年后满服才结伴下山。闻得孙义因海疆平乱中剿贼有功，已升了镇海总兵，林五娘去年与他完婚后也来到任上，便顺路去探访。四人多年不见，自有一番悲喜。

　　说起京中故旧，方知贾府败落，宝玉出家；卫若兰成亲不久也痨病身亡，他的未亡人是史侯府的小姐，林五娘说起来连连叹息，原来就是史湘云。贾府中几位旧日相好的姑娘们，黛玉病死，宝钗寡居，迎春死在婆家，探春远嫁异族；其中唯有妙玉遭际最惨，先是莫名其妙地失了踪，众口纷纭，生死不知，直到年前孙义军中捉住几个海贼才供出来，当日是用闷香劫走了她，因她不从，死于贼手。

　　连城独与妙玉情分最厚，她那样孤高绝世的人品才情，不单不得善终，死后尚且蒙污，连尸首都找不着，可见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同门相知，同病相怜，连城着实伤感了一番，从此越发看破了世情，再无留恋之意。

　　自此两人游侠江湖，又隔数年到了京城，周太夫人已经过世，北王夫妇依旧相敬如宾。连城又到荣宁街，却是人事全非，两府各立门户，门庭冷落，大观园亦易手他人。李纨之子贾兰倒是两榜出身，如今外放为官，奉母同去赴任了；家里只有宝钗守着幼子过活，那史湘云孀居无子，便过来彼此作伴。家里因无男丁，诸事艰难，倒亏得平儿扶了正，并薛蝌邢岫烟夫妇帮忙照料，并袭人嫁了蒋玉函，念着旧情不时帮趁，勉强度日。

　　几人谈及旧日大观园中的热闹，如今一似飞鸟各投林，零落无人知，唯有唏嘘而已。连城与湘莲游历江湖，钱财随手来去，并无一点积蓄，打叠身上所有，凑了一千两留与宝钗湘云。从此杳如黄鹤，不知所踪。

　　这正是：
　　身世樽前水，行藏雨后霞，
　　楼外原无梦，明月照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