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凤舞江湖》风浣裳

32、（十六下）陷狼窝重见有情郎

　　白飞虎道：“公子小小年纪，这些俗事倒是不懂得好。其实人生在世就这么几十年，还是调调琴，下下棋，及时行乐才好。”连城道：“那你为什么又起兵与朝廷为敌？”

　　白飞虎双掌一拍，道：“问得好。男子汉大丈夫，来世间走一遭，总不能默默无闻地过了，那与这朽木衰草又有什么区别？白某自负聪明，只是时运不济，不能由正途出身。若是我少年时不遭遇那家破人亡，被逼落草的祸事，取鼎甲于我如探囊取物，一般地出将入相，青史留名，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连城见他一副意气昂扬的样子，禁不住撇了撇嘴，白飞虎道：“你不以为然？”连城道：“我以不以为然又如何？我如今是阶下囚，不过是你的一粒棋子而已。”

　　白飞虎正色道：“其实白某心中，是以公子为良朋知己的。”连城道：“我落在你手里，由得你说吧。”白飞虎叹道：“人与人的缘分当真奇妙得很，唉，若是我们不是互为敌国，那时候我与公子相见，也许就是另一番境遇了。”

　　自此白飞虎每日都来看望连城，他开出的条件北王说要上奏朝廷，答应一个月之内给他答复。白飞虎也不着急，闲来便到连城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些话说。此人文武全才，引着连城弹琴论剑，读书下棋，就是赶上连城烦躁起来，乱发脾气，他也不以为意。

　　连城想见孙义，他也带她去见，孙义果然也中了“十香软筋散”的毒，一直被他软禁着。后来被连城连捧带激，说他连一个废人也不放过，白飞虎念着他二人结义之情，终于答应将孙义放了，只是不准他再留在大营。

　　这样十来天过去，两军相安无事。连城见白飞虎始终殷勤相待，对自己甚是客气，要说他发觉自己是女儿身，似乎又不象；要说他另有什么图谋，似乎也犯不上对一个人质这般陪尽小心。思来想去，竟搞不清他什么意思。只是日子固然不难过，自己一身武功尽废，身陷敌营竟然无计可施，只能这样一天天的干耗下去，未免气闷。

　　这一日正在房中思量怎么想个法子脱身，白飞虎敲门进来，见她独坐发闷，笑嘻嘻地道：“公子又觉得气闷了么？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人来？”

　　连城不知他又搞什么新鲜花样，懒洋洋抬起头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就见他身后跟着进来一个人，剑眉秀目，风神如玉，竟是她念兹在兹，无时忘之的柳湘莲。从两个月前他不辞而别，不知何故今日竟来到这里，难道也加入了叛军，还是被叛军擒住了？又或许自己又是在做梦？连城震惊过甚，心里各种念头乱转，一时理不清头绪，直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柳湘莲抢上来打个千，口中却道：“连年喜给三爷请安，月前一别，小人好生记挂三爷。没想到却在白天王府上又见面了，正好小人班子里排了几出新戏，要请天王和三爷这样的行家多多指教呢。”

　　连城回过神来，听他这样说法，再看他一身装扮不男不女，艳丽中透着俗气，那是扮作草台班子里的戏子了——他这样辛苦做作，甘冒奇险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救自己出去。想到这里，两个月的委屈登时烟消云散。精神一振，脑子也清楚了许多，回头看看白飞虎，见他也正望向自己，眼光中似乎颇有深意。

　　连城想起曾和二哥在青州杀过不少叛军，这白老虎是个戏迷，当时就遣人找二哥进城唱戏，为此才厮杀起来的，虽说杀了那头目，当时还剩下不少叛军回去，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事。自己还好说，二哥若是戏子身份何以便敢杀他的人马？他见着二哥何以又不咎既往地带他进来，他不可能没有疑心——此人心机深沉，说不定带了他来就是来试探我的，此时一言不慎，只怕立时断送了心上人的性命。

　　*连城见到柳湘莲进来，当时想的便只是如何能瞒过白飞虎——不能装作不认识，也不好装作太熟悉；可是若非极亲近的关系他何以竟肯跟着自己去杀叛军？但既不能露出自己的女儿之身，又不能说出跟他是兄弟之义，两个男人何以便会这般亲近？除非是那龙阳之癖。

　　她想到这个，眼角余光扫到白飞虎，心底多日想不明白的悬疑一时间豁然开朗：想起他四十来岁的人却不成家，身边只有两个义子；他营中不少头领都曾携妓□□，独他身边只有俊秀童子，不曾见一个女人；还有他看着自己时脸上不时显现的古怪神情——原来这个人便只好男风，不近女色！

　　其实当时官宦人家男宠之风极盛（相关故事可见清人小说《品花宝鉴》），不过连城女孩儿家从没往那边去想过，此时既想明白这件事，十来天来种种古怪别扭之处登时全想通了。连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一想明原委，登时便有了对策——这姓白的既好男风，当日命人去找二哥便未必只为听戏；如今二哥想是由大哥处得知此事，此来也是投其所好；既然适才初见之下的大惊失色已然落在他眼里，要想不让他生疑，唯有和二哥联手把这场戏演下去了。

　　连城这番心思写来罗嗦，其时不过一瞬间事，她既想明对策，当下冷笑一声，看着柳湘莲道：“你还记得我么？你当日说走就走，原来是攀上白天王这样的高枝儿。有人给你撑腰了，哪还用把我放在眼里呢。”说到“说走就走”四个字，连城触动了心事，言语中自然带出三分哀怨之意。

　　柳湘莲也觉愧对于她，神色间不免有些尴尬，看了白飞虎一眼，赔笑道：“小人也是昨日随班子经过这里，才被白天王招进关来伺候的。我们这种卑贱之人，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把三爷放在眼里。”

　　连城“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白飞虎笑道：“你们故人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便步出房外。连城知他疑心甚重，这般有意躲开就是要看自己二人背着他有何话讲，若非他自己在暗中监视，便是遣人在一边偷听。向柳湘莲使个眼色，柳湘莲会意，暗暗点了点头。连城一时却不知该怎样做戏才好，只得端了茶杯在口边慢慢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