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凤舞江湖》风浣裳

2、（一下）连城女成艺乍惊心

　　连城答应一声，不敢再说，心道：“我娘不是乡下贫女吗？怎么会有皇家之物？难道我爹爹竟是皇上身边的亲近大臣？”也不忙问，又拿起旁边那香囊，只见绣工精细，中有硬物，松了囊口拉绳，倒出巴掌大一块青玉来，刻的是二龙抢珠式样，线条古拙，触手生温，看来是前代的古物。那汗巾子入手轻软，微有异香，看来是富贵人家用的；那花棉袄却是寻常土布缝制，看来倒象自己幼时穿过的，里外看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大觉师太见她发愣，道：“这折扇、玉佩和香罗汗巾均是你父亲赠与你娘的，你娘留给你，是为了异日你认祖归宗时作个凭信。这小棉袄却是你娘亲手为你缝制的，你再好好瞧瞧。”连城听师父这般说法，看来这小棉袄里必有玄机，否则幼时衣物不知多少，那一件不是娘亲手缝制，何必单留下这一件？适才里外已看过，便将边角布料细加摸索，果见腋下有个两指宽的缝隙，捏着也比旁处略厚。伸指进去，果然拉出一条素罗绢子来，上面血殷殷的写满字迹。

　　连城看了师父一眼，打开来细看，只见绢上写着“是女瑞连城，生于某年月日时。其父乃兵马督招讨大元帅世袭北静郡王瑞恒，母为杭州狮峰秦氏女。因遭兵祸，一家离乱，孤儿弱妇将受辱于流贼，妾唯一死以报王帅。因此儿无辜，不忍同死，弃于道旁，冀善长仁翁代为育成，或送归其父，必有后报。秦二娘泣血百拜。”

　　连城读到这里，禁不住泪流满面。大觉师太道：“那是十五年前，你还不到两岁，就穿着这小棉袄坐在苏州城外一片草丛里。我经过时听到哭声找着了你，你哭着闹着非要找娘，我见绢上鲜血还没干透，料来贼兵并未走远，就抱着你追下去，一路搜寻，终于救出了你娘。因她美貌过人，众贼掳了她要去献给贼首，尚未侵犯，她才得保性命。我其时另有要事不能多耽，便将你母子送到无寂庵德清师太那里，你还记得德清师太吗？”

　　连城点头道：“德清师叔待我很好，还有妙玉师姐，娘过世后那两年一直是妙玉师姐教我认字读书，她们现在还好么？”大觉师太道：“几年前她们师徒去京里瞻拜观音遗迹，一直没有回来。德清师太跟为师同门不同宗，她精研先天神数，却不习武。妙玉那孩子也是个绝顶聪明的，只是自幼娇养，根骨太弱，我教过她一套吐纳之法，不知而今身子好起来没有。日后你到了京里，就可以跟她们见面了。”

　　连城银牙一咬，道：“弟子情愿服侍师父终老，去京里干什么？”大觉师太奇道：“你父兄一家皆在京，你不去寻他们吗？”

　　连城道：“我娘不过是江南民女，那北静王爷身世显赫，未必将我们放在心上，否则又怎会在贼寇横行时抛下我娘不管？若是贫家小户，无拳无勇，兵乱时难保妻子也罢了，他是堂堂军中元帅，王公贵人，略是有心，也不会让我娘受那些苦；而且十几年也不来找寻。若不是师父搭救，我母女早就不在人世了。人家既不拿我们当回事，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寻上门去自讨没趣？”

　　大觉师太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个性子可一点儿不似你娘，倒跟妙玉那丫头学了个十足十。人无父母，何来此身？亲生爹娘也是赌得气的？”连城道：“我是替我娘不平。”大觉师太道：“你娘自己都没怨过你爹爹，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连城微一沉吟，道：“我爹爹既是京里的王公贵人，却如何结识得我娘？”

　　大觉师太道：“听你娘说你爹爹是万岁爷驾前爱将，随侍万岁爷巡视江南时结识得她。本来说好带她一同回京的，谁知南海贼寇犯边，你爹爹奉旨南下平乱。军中不得带家眷，当时你娘又怀上了你，行动不便，你爹爹给了你外祖不少银两，让他们好好过日子。谁知后来江南也闹起流贼，逃难时一家人给冲散了，也不知你外祖是否还在人间。”

　　连城黯然道：“我外祖是作什么的？”大觉师太道：“说是乡里的教书先生，叫作秦守文，你外婆过世得早，就守着你娘一个女儿度日。你娘在无寂庵那两年也托人回乡找过，全没一点消息。算来若是活着，也该有六十多岁了。你的名字还是你外祖给取的，可见对你的珍爱，你回京的路上反正也要路过杭州，自己回狮峰问问有没有你外祖的消息吧。”

　　连城点了点头，忽道：“我娘在无寂庵那两年怎不去京里找我爹爹？”大觉师太道：“南海的仗打了好几年，那两年你爹爹只怕也没回京。你娘倒是托人往南边给你爹爹带过信，说你母子寄住在无寂庵，但后来全无回音，也不知你爹爹收着信没有。”连城道：“这么说我爹爹根本不知道世上有我这个女儿了？”

　　大觉师太道：“那倒不然，你娘怀孕他是知道的，只不知是男是女罢了。城儿，你别又起那些古怪想头。如今天下太平，你小人儿家没经过那些兵荒马乱的年月，人穷极了什么事情没有啊？人还吃人呢，你听说过么？你爹爹后来未必没找过你娘，我到狮峰村里去找过你外祖，一村人或死或逃，十室九空，你爹爹只怕也是没找见，以为你们死于兵祸了。”

　　连城“嗯”了一声，忽然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大觉师太看见，叹道：“你是想问师父，既早知你的身世，为何不送你回京是不是？”连城略一迟疑，道：“我母女的命都是师父救的，我情愿跟着师父。”

　　大觉师太一笑，抚着她头道：“这是你的孝心，不过留你十年却是你娘的意思，当然也有师父的一点儿私心——为师那几年俗务缠身，将你母女安顿在无寂庵便即北上，三年之后才回来，那时你娘已经病死。德清师太受你娘临终托付，怕你一个没娘的孩子回到王府无人照料，反受欺凌，因此让她求我收你为徒，学些防身之技——我因你身世不凡，怕日后另有纠纷，本来不想答应。后来见你根骨奇佳，天资聪颖，竟是个学武的极好胚子，也就动了心。后来请德清师太为你起了一课——说你是四海为家的命，那么也合该有些武艺傍身的，这才把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