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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上)警幻仙品茶闲问世 ...

  •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多少痴儿女,空自觅闲愁。

      话说那离恨天灌愁海中,有一处太虚幻境,乃是警幻仙子所居。这警幻仙子专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不了,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这日经过放春山遣香洞,闻得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竟是她最爱的仙茗的味道,顿时想起出来忙了半日,觉得身子疲累,口中干渴。

      转过山来,只见一片绿油油的茶林,正是仙茗的炮制之所“千红窟”。当即走进林中,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低头制茶。那女子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仙子驾临,连忙放下手中活计,万福为礼,恭请仙子上座。取出今日刚制成的仙茗,以仙花灵叶上所集的宿露烹了,献于仙子。

      警幻仙子正觉口渴,见那女子殷勤献茶,心中喜欢。尝了一口,香清味美,舌底生甘,更有一种新茶独有的清气。看了那司茶女子一眼,见她也只二十来岁年纪,虽是荆钗布裙,却生的眉目如画,蹁跹袅娜,别有一股娇柔婉转的态度,望之令人生怜。

      警幻仙子饮茶已毕,心神俱适,想起初见她抬头时她脸上微有泪痕,此时虽不言不语,但秀眉微颦,显是心中犹有愁怨牵挂。禁不住微笑道:“这离恨天灌愁海中,人人都是历经情天恨海生离死别的煎熬过来的,你怎么如今仍是看不破,还想着那些悲苦作什么?”

      司茶女垂首道:“多承仙子下顾,妾身入得人世二十年,劫尽而返,一生悲苦都是还那人前生孽债,岂会再生什么怨望之心?所牵挂者只是劫尽时遗下的三岁幼女,嗷嗷待哺之时竟无父母在身边照料,不知她小儿家如何过活哩。”

      警幻仙子笑道:“你这一片痴心,原来不为自己,却为了那借腹投生的孽障,她自有她的因缘,你尘缘已断,这却何苦呢?”司茶女道:“仙子此言虽是,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作娘的又岂有几个不关切自己孩儿的?求仙子慈悲,告知我孩儿的下落。但求她平安快乐,我也就放心了。”

      警幻仙子见她一派楚楚可怜,不由心动,叹道:“但求她平安快乐?你这话也未免所求太高了,你如今身在仙家,尚不能完全平安快乐,何况她在红尘浊世之中呢?也罢,今日你我相逢,也是有缘,我就帮你看看她的境遇吧。”因之问了那孩子的生处年月,略定心神,放开天眼神通,查看一回,向那司茶女笑道:“你爱她若连城拱璧,她也真不辜负你呢。既由通玄真人和大觉真人抚养成人,这孩子定非凡品,我来查查她的来历;至于她的境遇,你自己先看吧。”

      仙家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说话的功夫,那软红十丈的凡尘已过了十来年。却说那连城在山中随师父大觉师太习武学艺,读书练剑之余,便听师父讲些兵法战事,江湖见闻。她性本聪明,遇上这样博古通今的名师,正是如鱼得水。那大觉师太大半生行侠江湖,老来得着这样一个佳弟子传继衣钵,更是老怀大畅,知无不言。

      师徒俩每日谈谈说说,彼此相得;山中无历日,转眼间十年过去,连城身形渐长,已出落得花明水润,清丽无伦。这一日是她十六岁的生日,师徒俩吃完晚饭,大觉师太慨然道:“日子也过得真快,十几年这么一晃就过去了。你如今这个模样,跟当年你娘初遇为师时真象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连城自懂事起就跟着师父,只隐隐记得娘亲早死,这时听师父这么一说,心中一动,道:“师父,娘亲过世时弟子年幼无知,不知我爹娘是何方人氏?我爹爹他,如今又在哪里?”

      大觉师太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我当年受你娘的托付,收你为徒。如今十年过去,也该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我房中那樟木箱底有个蓝布包袱,你去拿了来。”连城依言进去,不一会儿手中捧着包袱出来,道:“是这个么?”大觉师太点了点头,道:“这是你娘的遗物,你打开来瞧瞧。”

      连城因那包袱甚轻,料也没几样东西,打开来看时,果然只有四件:一把旧折扇,一个绣花香囊,一条大红色络着石青梅花纹的汗巾子,还有一件小儿穿过的花棉袄。拿起来仔细察看:那折扇一面绘着江南烟雨,角上四个小字“瑞恒学画”,另一面以草书题着一首诗,“横风吹雨入楼斜,壮观应须好句夸,雨过潮平江海碧,电光时掣紫金蛇。”后面小字却是小楷“望海楼值大雨,书前人诗句赠其昌。”

      连城闲来读书,诗词也看过不少,遂道:“这首诗是苏东坡的绝句,写的是疾风骤雨,和扇面画的杏花春雨可配不上。”大觉师太听她张口就褒贬,笑着骂道:“就你读过诗!你也不看看这是谁题的,张嘴就敢说。”

      连城笑道:“管他是谁?就是皇帝老子,错了还不让人说吗?”边说边细看落款的印章,却是一方“天下为家”的闲章,算算日子,乃是十七年前的夏日题的。皱眉道:“这扇面是这个叫瑞恒的所画;这首诗吗,是他题了赠给一个叫其昌的人,天下为家,这人口气倒真不小,师父,这是谁啊?”

      大觉师太道:“你别仗着学了几年本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你这性子要不改,日后出去有的亏要吃。”连城见师父不快,不敢再大意,“噢”了一声,道:“弟子不太明白,请师父教导。”大觉师太道:“这天底下敢以天下为家的还有谁?你自己想想吧。”

      连城大吃一惊,道:“难道真是皇帝老,嗯,是当今万岁爷?”见师父闭目不理,忖道:“若是当今万岁爷,那可不叫瑞恒,书画就不是一个人的手笔,怪道互不相配。是了,缄而有恒,五世其昌,这“其昌”应该是这个瑞恒的表字。他先画了这幅杏花春雨的扇面,这首诗却是到了六月题的,想是万岁爷大雨之日一时兴发,拿起这扇面上就题上了,题完发现扇子是瑞恒的,所以又写上赠诗给他。”

      大觉师太听她剥茧抽丝地这一分析,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下也叹服徒儿的聪明,越爱惜她越怕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沉声道:“所以让你诸事小心,别以为自己聪明就什么都知道,这世上你想不到的人,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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